原作者褐发绿眼,是文字工作者中罕见的品种——竟不是个死宅,在家待不满半个月便要出去满世界晃悠,行程排得很密集。这次也是旅行中途经此地,留给剧组的时间只有两日,连参观带拍摄。
这一日是内景,制片人亲自将贵客迎进了拍摄地,旁边还跟着一个坐轮椅的青年。
众人起初以为那青年是作者带来的口译,一番八卦之后才得知他就是小说的译者,这次也是为了跟作者谈谈新书的翻译细节,迁就着作者的行程才顺便来剧组转一圈的。
受在原作者面前焦虑得偏头痛都犯了。
如果说之前表现不佳的后果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今日的后果则是“被出卷人打叉”。
这场戏的内容是男主在追查过程中不慎摔跤,磕破了头,被女主送到医院检查。俩人都情绪低落,忍不住互相埋怨起来,话语间翻出了从前婚姻里的旧账,越吵越激烈,最后女主流着泪指责男主“你那时对贝贝多点关爱,她也不会走上歧路”,甩手离去,留下男主头顶纱布坐在原地。
受如履薄冰地演了两条,下意识地瞟向作者,却见他正一脸好奇地向导演询问着什么。
那青年翻译给导演听了,导演认真作答,作者听得连连点头。
下一场戏就是男主领了CT结果走进诊室,在与医生的交谈中一时情绪脆弱,说起了女儿的事情。而医生的几句闲聊,竟让他意外发现了破解迷案的关键点。
这医生就是由作者扮演的。
工作人员预设灯光时,作者跑去换上了白大褂,又兴奋地跑了回来,口中荒腔走板地念叨着自己的几句中文台词。
目光与受相遇时,他快活地点了点头,朝受说了一句什么。
一旁的青年:“他夸你演得很不错。”
这固然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至少让受多了一分交流的勇气。
与傻大个似的原作者相比,坐着轮椅的青年长相美得出奇,神情却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峻。受暗中鼓起勇气:“麻烦你……”
青年看着他。
受:“能请作者先生对我的表现提点建议吗?”
青年与作者交流片刻,传话道:“他说你的表演很有东方文明的特色。具体指的是情感表达上比西方人含蓄。”
受顿时深受打击:“果然是张力不够啊……”
作者是老好人性格,慌忙摆手否认。
青年:“他说他完全尊重文化之间的差异,也能欣赏含蓄中的美感。虽然原作的故事发生在美国,但他理解东方人对激烈直白的表达有种羞耻感,所以你的表演才符合改编后的剧本。”
青年冷静的语声像过滤网,把作者打圆场的意味全部滤去了,剩下的只是评估结果。
受只听见了“羞耻感”三个字。
这三个字让他如同醍醐灌顶。
自己意识深处的确有一只羞耻的笼子,将七情六欲困于其中,仅凭它们冲撞门锁的余响与世界对谈。
某种意义上,作者也没说错。自己这种人如果放在另一个国家,非但不能大隐于市,反而会招来更多指指点点。正是因为自己身处于一片对咸鱼比较友好的水域,才能安全存活这么多年。
但有一个人曾经撬开过他的门锁。
那个人也像故事中的男主一样,恣意而坦荡,从不畏惧表达自己。
受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方向。
他应该思索的不是“我该怎么演”,而是“如果是攻会怎么做”。
第42章
和原作者的对手戏里,受的表现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面对陌生医生时的故作矜持,到交流逐渐深入后显露出的颓唐,再到灵光一现时的震惊……这种种情绪层次分明,却不再只是晦涩地收敛在他的眉眼间,而是从整个人的姿态、语气、表情中,坦诚而无畏地展现了出来。
与其说是换了戏路,不如说是变了气场。
这种转变如此细致而自然,甚至连导演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有与他直接对戏的作者,在cut之后似懂非懂地夸了一句:“我收回前言,你的表演很有感染力,是我之前的眼光太不专业了。”
受没有解释,笑而不语。
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将攻的气场留在周身了。
剧组原本觉得这场戏这场变数,特意留出了大半日的拍摄时间。没想到作者的中文台词背得很溜,而受更是超常发挥。两条之后,导演就挑不出毛病了。
今天的拍摄提前完成,但按照攻的吩咐,剧组进度能抢则抢。导演不好意思烧着钱偷懒,便让人去问影后能不能拍下一场——她完成跟受的对手戏后尚未离开,还在拖车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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