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彦清没去看医生之前,他先去咨询了下。
医生告诉他:“因为没有见到患者本人所以不能确诊,那么如果假设他罹患了抑郁症,抑郁症患者抗拒治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具体到你家的病人是出于什么考虑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我们需要梳理几个问题:一、病患是否知道自己情况糟糕?如果不知道的话你要做他的工作,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明知道自己可能有病还是不来的话,那么就出现第二个问题——他是否有什么顾虑和苦衷?抑郁症患者虽然大多数基本上逻辑思维是正常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存在不同程度上的思维障碍,迷在其中不能解脱,如果他不能敞开心扉,那么很难得知他在想什么。你如果病情进一步发展就要采取必要的手段强制送医了,否则有可能出现无法挽回的局面。当下也只能是尽量做他的思想工作,然后尽量给他情感上的支持和安慰。”
如果是不久之前,陈建立自然是要掏心挖肺地“给彦清情感上的支持”,可是眼下,他感到掏心挖肺的时候颇有点有心无力。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有些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他的心境也有不同,借用港剧里的一句名言“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他既没有那个腆着老脸硬给“不行”的彦清“治病”的意思了,也失去了跳起来骂彦清不痛快婆妈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和对方冷战一个小时的勇气。可恨彦清不省心,都这个时候了不知道在闹哪样。
回去陈建林耐着性子做思想工作,然而彦清就是吃秤砣铁了心地咬定自己没病,更过分的是居然还尽量装出没事人的样子,还微笑。
陈家林都想把他拉到镜子前照照,让他自己看看那笑容有多凄惨恍惚。
然而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陈建林打算过一个礼拜如果还是不能说服他的话就再做打算。
陈安迪下个礼拜一就走,各方面都打点好了。
这孩子不知道是成长了,还是临走前良心发现,竟然可以抽空关怀下周围人的想法了,对彦清更比从前亲近了些。然而他也觉得他彦叔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说不上是没有从前关注他还是没有从前烦。当那认为理所当然的关切目光不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些不安。
他跟在彦清后面晃晃悠悠的,彦清也不怎么理他,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径自叠着衣服。安迪忍不住了,笑呵呵地说:“彦叔,晚上吃什么啊?”
彦清说:“……还没想。”
安迪说:“彦叔我想吃饺子,白菜肉馅的。”
彦清说:“唔……一会去超市买点馅。”
安迪说:“彦叔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彦清说,“没有,我很好。”
安迪笑嘻嘻说:“彦叔你是不是担心我爸和我妈跑了呀?”
彦清露出他最近常用的那种“惨笑”说:“不担心。”
安迪说:“你是不用担心。我爸对我妈没那个意思,他们早就完结了。这个我可以保证。”
彦清的笑容都钝了,没啥说的。
安迪小心地说:“等我和我妈走了,你就能开心点了吧?”
彦清说:“嗯……我去超市买饺子馅。”
安迪有点沮丧,他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小孩,说话不够艺术,不知道安慰人的技巧,所以彦叔才会这样一点也没有被感动,他是无计可施了。好在他少年心性只苦恼的一阵子就不放在心上了。万里之外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呢。
景海鸥仍旧保持着对事态的关注度,对陈建林的做法和说法不无赞赏,“这才是个爷们,哪像某人,就爱翻小肠,揪住八百年前的破事能吵上半天。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BLABLA……”
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他店里的吧台后,彦清想到问他一句和晋波的官司怎样了,可是又觉得问起来没有意义,他也不是真的感兴趣,就算了。
彦清其实也发现自己的变化了,行动迟缓、对什么都兴趣缺缺、时常发呆,常常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刚刚又在想什么,脑子浑浑噩噩,就是偶尔思考的时候也觉得像躺在河底看上面流光掠影,一切虚飘飘的,这让他身心疲惫,“大概我是真的病了。”他想。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再次得那个病?
十几岁时因为抑郁症他差点失去生命,劫后余生他却得了一个更加严峻的后遗症——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是从那个时候起对陈建林产生依赖,他缺失了的对父母的亲情和孺慕都悄悄映射这个唯一的朋友身上,过度的移情以致产生了变态扭曲的欲望和感情,不知不觉深入骨髓,于是辗转反侧,于是寤寐求之,结果害人害己,不单自己痛苦,更重要的是葬送了陈建立的半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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