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林很好脾气地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分手了也是朋友,我就来看看一个生病的朋友也不成吗?你放心,等你病好了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李老师在一旁有心说道两句,陈建林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
回去的路上,陈建林叹气说:“李老师,你也看到了,他心里对我还是有抵触的,我也怕自己对他有副作用,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不常来了,麻烦你和彦叔彦予他们多照看点。当然,花销什么的我出。”
话都说这份上了,李老师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彦清现在其实是一心一意想治好病的,了无杂念,整天按部就班地配合治疗。
早上七点三刻,整个医院开始在曙光中骚动起来,病友们纷纷起床,彦清也准时睁开眼睛,绝不拖泥带水地下床,护工还没有来,他自己一丝不苟地叠被子,期间和同一时间都在叠被子的同一病房的病友互相问候。
“早。”
“早。”
然后洗漱。
在对着镜子把牙刷在嘴巴里有规律地捅来捅去嘴边沾满泡沫的时候,他开始琢磨一会早饭会吃什么。
八点半食堂开饭,其实早餐永远就那几样——包子、馒头、油条、豆浆、粥、小咸菜什么的。
彦清经过谨慎的思考还是选择了包子和豆浆,他觉得这里的肉包子味道非常不错,如果以后出去了未必吃的到,而豆浆也比粥的水分大一些,没那么稠得糊嗓子。负责打饭的段师傅摇头说:“小彦,你这不对路嘛。包子配粥,豆浆就要配油条么!”彦清就笑笑,端着餐盘自去找位置。
其实彦清每天早上都吃这个,段师傅就每天早上“叹息”一回,一天一轮回。
同病房的王根发端着餐盘在他身边坐下,俩人稍微点了点头就各自用餐。
王根发喝苞米面粥就咸菜,吃了几口,说:“昨天小宋做噩梦了。”
彦清喝了口豆浆,有点在意肉包里的汤汁流到手指上这件事,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然后说:“是么,不清楚。”
王根发就露出一个混合了得意和想分享一个秘密的微妙表情,低声凑过去说:“他昨晚半夜突然就扯着嗓子叫起来,完全是见鬼的惨叫,一共叫了三嗓子。”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眼神警惕地四下望望,很有点神秘主义的意思。
彦清几口吃完了自己的包子,稍微舔了舔,用餐纸擦了擦,认真说:“我真的没听见,我吃的那种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王根发就用一点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说:“你不要吃那种药了,对人的神经刺激是很大的,没病也要吃出病来。”
彦清就笑笑低头喝豆浆。
王根发对彦清是很有些好感的,这好感是出于在一群精神各种异常的人中一个自认为清醒人对另一个他认为清醒的人的好感。
据王根发自己讲,他其实没病,他是被村主任给强行送进来的。
那年村里强行征用了他家的三亩地,并且克扣了征用款,王根发不服,多次上访,结果在一次上访被遣送回村后不久就被村主任指使的几名壮汉给绑架送进这里,一住就是数年。
王根发头脑中对自己的故事和仇恨根深蒂固,无论多少年,吃了多少药,也没有泯灭他这一块的认知,每有他觉得谈得来的病友入院都要祥林嫂一样说上几遍,因为说的次数太多反没人怎么信,旁人都觉得他是真的有病,只有他信誓旦旦自己是正常的。
王根发是很看得上彦清的,觉得他言谈举止很好,不作不闹不傻,晚上也不鬼叫不梦游,如果选楼长都够资格了。最重要的是彦清不否认自己话的真实性,而是耐心地倾听,不时报以“信任”的微笑,这让王根发将他引以为知己,觉得他没准也和自己一样是受了黑暗势力的陷害被强行丢进来的。
吃过饭自由活动,有的病人则开始为上午的治疗做准备,或者等待九点半的放风时间。
彦清他们所在的住院大楼三楼,都是一些症状比较轻的患者。而有攻击性和暴力倾向的重症患者则集中在四楼,三四楼之间由铁门绝对封闭着。
没有安排治疗活动的时候彦清就和病友们三三俩俩地走出室内,到楼下操场上享受一天难得的五十分钟放风时间,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在户外活动的时机,虽然是冬天,病友们还是穿戴整齐兴致勃勃地走到阳光下。
自由就像秋香,非要有衬托才看得出美来。
病人们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墙根底下向日葵一样向着太阳晒晒霉气就很快乐了;有的就组织起来玩老鹰捉小鸡,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还有的就冲楼上扒着窗户向下看的四楼病患大喊,“我要去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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