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闲客气地笑着,很坚定地说,“我不吃这个,素菜就快上来了。”
“那你是佛教徒?”步朗尼还在追问。
“我不是佛教徒,也不算是真正的素食主义者,”刘云闲解释道,“我只是一个素菜厨师,事实上,在几个月之前,我还在预赛上做了螃蟹,但是,怎么说呢,”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也许别人会认为我是装模作样,我在那个比赛后已经下定决心,既然要开素斋馆,怎么还能大言不惭地继续做荤菜,继续吃肉呢?我想做一个真正敬业的人……”
黎向荣慢慢放下了筷子。
有什么东西在萌动,在转变,在向着一个明晰的方向,有了新鲜的目标,更坚决,更鲜明。
步朗尼轻巧地把盘子移动了一下,让继续上菜的服务员把砂锅白菜和迎春罗汉斋放到桌子中间。
一时沉寂的气氛重新点燃,黎向荣笑道,“北京的青口大白菜名声远扬,鲜嫩无比,快尝尝。”
刘云闲很配合地捞起一大块,塞进嘴巴里,烫的呼呼直吸气,那一盆白菜色泽金黄,汤汁洁白如奶,原汁原味,清鲜爽口,步朗尼眼见汤汁中漂浮着几
只小小的海米,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就是几只虾米嘛。
最后的迎春罗汉斋,是用红萝卜、炸面筋、白果仁、发菜、腐竹、冬菇、云耳、荷兰豆、竹笋、白菜梗等各种素材,刘云闲说,“在大年初一这天,很多地方有吃素斋的习俗,罗汉斋本来就是传统菜,要是能再创新一些,更有意义。”
步朗尼淡淡地说,“嗯,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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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0 ...
30.
黎向荣跟着步朗尼回去的路上,心情几乎是完全的沮丧,他察觉到布朗尼也不太高兴,他们的沮丧统统都来自于对自己的失望,何之山的成功和洒脱、郑浩的悠然和大度,都成了鲜明的楷模,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不成熟。
郑浩和苏远还不打算回蓉城,黎向荣犹豫着说我自己坐火车回去吧,机票的费用他无法置之度外,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就算步朗尼理所当然地买单,他也觉得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这连公务出差都算不上,更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出游,黎向荣是这样理解的,他跟步朗尼提出车票的问题时很惴惴不安,步朗尼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居然说,那我也坐火车,哪有把你一个人扔下的道理。
黎向荣不好再推辞,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做硬座,步朗尼让宾馆前台帮着订了票,进了硬卧车厢,两个人都有点新奇,爬上中铺和上铺时,都撞到了脑袋。
临近春运,车厢人满,相对封闭的小小空间里,下铺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看见步朗尼出众的样貌都有点拘谨,那个大学男生还试探着说了句hello,where are you from。
步朗尼笑嘻嘻地用正宗川话作答,对方一听更来劲,指着女孩说我们是老乡,在京城某大学的同学云云,你真是蓉城人啊,住在哪个区啊,在哪里上学啊,步朗尼也无意隐瞒,和颜悦色地跟人家聊天,黎向荣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去研究了一下厕所和洗漱间的位置,给公用的暖壶打满了开水,帮助老夫妻重新搁置了行李。
到饭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拿出碗面来,轮流去接开水,车厢里顿时弥漫着泡面油腻的香味,步朗尼几乎立刻就开始反胃,跑去厕所更加恶心,用冷水勉强洗了脸,叫上黎向荣要一起去餐车。
一进去那车厢,步朗尼捂着鼻子就倒退出来,他难以形容那个混合着饭香和恶臭的地方,满满当当的人,神情麻木的,衣着肮脏的,小孩子就在车厢的地板上撒尿,而有人连张报纸也不铺地蜷缩着坐在地上。
黎向荣默默拉了他一把,两人站在车厢的连接处,寒风呼啸着扑打在他们身上,全是冷冽的味道。
“居然是这样的,”步朗尼搓搓脸,眼神黯淡,“这些都是中国的穷人吗?”
黎向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都是普通人,比他们穷的多得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很痛快地说,“我也是!”
步朗尼有点尴尬,他估计自己是说错话了,可又意识不到到底错在哪里,他虽然拿着中国的国籍,住在中国的城市,可是他从未接触过普通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哪怕是高中那三年里,毕竟学校里看不出太明显的差别。
步朗尼自认为他流淌着法国人骨子里所谓的平等自由的血,他对黎向荣从来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所轻视,而现在黎向荣的反应让他首先反省这个事实,意味着他是不是已经把对方置于更高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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