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又把还在迷瞪的好友拉回来,这回没放他攀住自己的脖颈,只是拽着胳膊加快了脚步。
“走慢点,我晕着呢,”阿荣不满意地嘟囔,还仰着脖子眺望夜空,迈着踢踢踏踏的步子跟在后面。
“快一点了,明天又不休假,”步朗尼没好气地提醒,虽然叫人出来玩的是他,把人灌醉地也是他,但他可不想迁就到底。
也许这就是区别吧,同龄人由于生活的方式不一样,成熟的程度也相差很远,步朗尼视自己为任重道远的继承人,主动学习的劲头和承担责任的觉悟早就感动地老父亲挥泪上香感谢祖宗保佑了,而黎向荣在失去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爸爸之后,也依然是得过且过的心态,在某种程度上迟钝地应付着长大。
对工作尽心尽力不过是家教良好的生活态度,而追寻的方向和面对挫折的勇气还是空白,对于黎向荣来说,呆在步家很好,原因不外乎是布朗尼是朋友,从收入上来说确实也是好工作,然而他呆在曼殊院的时候也觉得曼殊院很好,现在哪怕叫他去任何一个别的地方,只要度过短暂的适应期,他也能过得很安乐快活。
布朗尼是被慎重栽培的松柏,成长为参天大树是他的本分,而黎向荣是随遇而安的野草,无论困境顺境,他都能自由适应。
布朗尼一直在观察他,知道他暗下功夫的每一滴汗水,也明了他受到排挤的每一丝黯然,但从没发现他对什么事志在必得的渴望,更别说是类似于嫉妒和偏执的情感。
简而言之,虽说黎向荣表达过想要留在步家成为厨师的想法,但布朗尼毫不怀疑,
此时叫他离开的话,他也不过只是错愕一会就能接受,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那时会出现的感觉可能是遗憾、不满、惊诧,但还不至于到达愤怒、纠结或者大吵大闹。
布朗尼开始以为是因为黎向荣不够自信的关系,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的人比较容易接受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左右,但是后来他又想到,妄自菲薄的人是不会长时间用心努力并且甘于平淡,那种自卑成性不过是换种方式的撒娇,希望吸引大家注意的手段而已,黎向荣能坚持偷偷练习就绝不是那种人。
或者有种太自大的人也是无所谓怎样都行,因为相信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不怕,反而咋咋呼呼表现出很有派头的高傲样子,不过那样的虚张声势也很容易就看破,没什么玄虚可摆弄。
黎向荣的为人让步朗尼一度非常疑惑,他太想了解这个朋友,想把他作为建立私有根基的重要一步。自从多宝鱼事件之后,他就在父亲的默许下渐渐加强这自己对整个步家的掌控能力,一旦他把厨师们不再当做长辈、朋友、家人而看成纯粹的下属、职员、随时可以替换的雇佣者之后,他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既想高高在上又时刻惴惴不安的状态之中。
权力的刺激怂恿他要摆出上位者的架子,来自欧罗巴血脉中的热情和理智叫他该公事公办,叫他强势地去进行新的尝试和探索;而儒家文化教导他作为子辈理应保持中庸之道,要遵循守旧,要近乎无条件地顺从长辈,使他在吕永何之山面前不免唯唯诺诺。
等到父亲和吕永淡出生意,他真正继承步家的时候,也许就是何之山的天下了。
步朗尼自问与何之山的关系,可比不上老爸和吕永的□。吕永自幼被奶奶收留教导,在那个年代来说基本上就是当奴才来养,而何之山虽是远亲,却不会把自己当主子对待。
何之山年方三十,受到严格教导十几年,对厨艺的热情和掌控都在迈向巅峰的行程之中,可以说是未来不可限量。
从管理角度来说,厨师执照只是入行必备之物,一个厨师的水准取决于他工作的资历和参与比赛的成绩。步家菜声名远扬,而厨师们几乎从未在公众面前露面,吕永他不在乎虚名,可不代表年轻的厨师们不想扬名立万。
事实上,吕永早就跟父亲说过何之山提出让大家都去参加比赛的消息了,父亲的态度是不置可否,可能吕永还是强力压制了吧。
吕永认为步家人去参加比赛是自降身价,而何之山认为那是为自己的名声奋斗。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步朗尼无法不对何之山抱持着戒心,一个把自己本身看待得比步家还重要的厨师,不会是一个甘心为步家全力奉献不求回报的厨师。
家主只能提供足够的金钱、亲切的态度和真心的友情作为酬劳,而对方无法满足的话,激烈的冲突势必发生。
如果吕永不在了,何之山是会全面控制步家鸠占鹊巢,还是会琵琶别抱甚至自立门户?受制于人还是失去臂膀,无论哪个选择都会让步朗尼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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