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我便我悲哀地意识到,此刻我任何的举动都是对自己人生的反讽,无论我是动还是不动,是能动,还是不能动。于是我便有些懊恼地侧躺下来,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然而我一趟下,拳脚便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奏鸣起来,我大声的咳嗽,拼命地呼吸,用我作为男人的最后尊严来忍受,绝不求饶。不知过了多久,施暴停止了。我便站起来,继续往不知道的方向走去。一旦我停下来,拳脚便立刻上来,使我无法停顿休息,接着反复不知多少次,我终于失去了平衡,栽进了一条河里。几乎没有办法挣扎,河水从我的耳朵眼睛鼻子里涌进来,异物感,窒息感伴随在下沉的过程里,一切都很静,又喧哗不息。
突然一刹那,浮力摘去了我的眼罩,面前是一片朦胧的光亮,我拼命地蹬腿,似乎离那光亮越来越近,身体却越沉越深。
不知沉了多久,意识已经与身体剥离,忽而一股狠力抓住我的后劲,将我连根拔起,离开水面那一刻,难以名状的巨大悲伤使我几乎快哭出来。
我被四五个人包围着,他们强迫我跪在中间,并将冰冷的枪口对着我的湿漉漉的太阳穴,有个不知哪里的口音说:“不要动,动就弄死你。”
但我却坚持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既然我已经死了,便不能再跪。我不会再跪。
“这疯子。”有人骂道,“老子一枪毙了你。”
于是我一次次地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被打翻在地,我祈求他们快点行刑,我说:“快点,快让我死得透一点。”
他们哄笑着,解下皮带抽打我的大腿内侧,我却毫无知觉,重复着站起来,再跌下去,仿佛永无尽头,似乎永不可解。
47、佛祖在一号线 ...
一泡憋了有几个世纪的尿把我冲醒,从并不柔软的病床上弹起来,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那个瞬间我很害怕,甚至绝望,以为自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身体的很多部位都没有了知觉,肢体的麻木反而使人变得热络、渴望起来。于是我试着动了动脖子,庆幸的发现竟还能扭头。于是我便看见了贾君。
我的哥哥,我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哥。”我很努力地发出了这个音节,虽然当我亲耳听到的时候它变得有些走形。我想变得热络些,好像我已经忘了之前和他发生过的一切。
贾君立刻上前,说:“哎,我在,我在。”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地答应过我,正如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深情地叫过他哥。温柔,亲切,巨大的悲伤夹杂着喜悦,我仿佛站在即将溃堤的大坝上。经历如此一劫,我早已不盼望还有任何温情的降临。我说:“哥,我还活着吗?”他甚至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活的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马上就能回家了。”
我这下便知道自己真没事。轰的一声,脑子里便灌满了快乐的原浆。贾君从来不说假话。
静了半晌,只见头顶有只僵而不死的壳虫,扒在天花板一隅,便又联想起自己。接着,又试着动了动四肢,果真是好的。
“你要想出院,今天就能办。”贾君说。
“现在就行吗?”我简直想跳起来拥抱他。
“行。”他说,“来我帮你换衣服。”
然而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几乎窒住了。
这不是贾君。从轮廓到五官,没有一处是相像的。难道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吗?
我说:“老杭,怎么回事?怎么是你?”
杭志永便有些高兴起来:“你终于清醒了。也认得我了。之前一直在说胡话。”
我越发不明白,甚至怀疑起那场经历是否为梦境,便直直追问下去:老杭,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前天晚上你一个人去了车库,那个姓左的孩子,叫左宁是吧?等你的时候看见你的车开出去了,经过他,但没停。他当时就知道不好,赶紧开车跟上去,跟到郊县的时候边上又上来一辆面包车,两辆车把他给逼停了,又只好下去,一下车就被人敲晕了。醒的时候被人扔在国道上,走了十几米发现你也被扔在那,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他拦了辆拖拉机,是个赶早市的菜农,把你们带回来的。”
回忆一点点涌上来,条条比对,桩桩回想,便担心起左宁来,问道:“那他没有挨打吗?”
杭志永摇头:“没有。他说他一直是昏迷的,看见你时也不知道你挨了打,只发现手腕有勒痕,到了医院脱下衣服一看,当场就哭了。”
我心里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疼,但有感觉,我又问:那他人呢?
“回家换衣服,顺便给你拿点换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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