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惹师座伤心,伸手掏出一枚杏脯,咬了一口,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苦着脸道:“真酸。”
----------
戴昌明就是戴昌明,凡是北平城里有乐子可寻的地方,甭管开在哪条胡同哪个旮旯,没有他找不着的,他的汽车在前面带队,七拐八拐的,就带领大家进了一家新开的俱乐部。
适时北平城内各行各业皆呈现出凋蔽的现状,唯有妓院烟馆生生不息,这一家也是一样,进门先看见一个小戏台子,一名神情飘飘然的男彾唱拾玉镯,往前走一步退两步,做出娇怯的样子,台下聚了一群吸饱大烟的醉汉,伸着手要摸他的脚,那戏子索性不唱了,往台边一坐,用穿绣花鞋的脚尖儿往他们脸上挨个儿踢过去,底下的人就撒了欢儿,合着响板的声响,嗷嗷的高声叫着。
这地方的格调实在不高,但很遵从戴昌明的信条——想要玩的痛快,就要放下身段,投入到下等人的营生里,一行人去到后场的雅间,一人搂着一名小娘们推牌九,玩的不亦乐乎。
所谓的交际,目标从来不是单纯的吃喝玩乐,沈培楠打了几局,发觉牌桌上的人个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半遮半掩的交换手头的最新情报,他就没了兴致,让伙计带路,单独开了一间包房,躺在烟榻上,等着身边的一名小姑娘烧烟泡。
那小女孩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长着一张凸出的小圆脸,五官十分标准,在风月场上混迹久了,学得圆滑世故,知道不仅得把烟枪递进客人手里,更重要的是把自己也体面的递出去,于是乖巧的跪在旁边,守着一盏烟灯,放任沈培楠在她的脸颊轻轻抚摸着。
周汝白进来时,房间的景象已经极端的暧昧,到处弥漫着鸦片的馨香,沈培楠敞怀披着一件白浴袍,一具温软莹白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灯光半明半暗,两人轮流吸一杆烟枪,意识都不大清醒,昏昏沉沉的调笑。
“我老婆跟人跑了,你当我媳妇好不好?”沈培楠撩起那小姑娘耳边的头发,在腮上亲了一口,“我明天就来接你,好不好?”
周汝白叹了口气,两只手垫着脑袋,往旁边一张烟榻一躺,又朝沈培楠侧过脸:“兄弟,你真不管他了?”
“管个屁。”沈培楠脸色一凛,往上挪了挪身子,仰脸吐出一股喷香的烟雾,“我他妈的恨不得亲手宰了他,还有那什么共产党,老子见一个杀一个!”他说完又笑了,在姑娘的肩头来回摩挲,凑过去在她颈边吸了一口,慢悠悠道:“真香。”
周汝白还要说话,沈培楠朝他扭过头:“老哥,你要抽换间屋抽,非得在这碍我的事?”
周汝白一下子坐起来,伸手去扯两人盖着的薄毯子,沈培楠赶紧抢救,拉扯了一会,周汝白干脆翻身下来,点着那姑娘的脑门将她驱逐出去,恨铁不成钢的用膝盖顶了顶沈培楠的大腿:“沈三少爷,你能别浑吗,那日本佬欺负到你家门口了!”
他在烟榻边一屁股坐下来,压低了声音:“今天这事蹊跷,我瞧那陈宗义不大对劲,你小心一点。”
他见沈培楠闭着眼睛,好像昏昏然要睡觉,一急之下用两只手扳着他的脸:“陕北那边要求结盟的通电都发过好几次了,这时候,你说你给那帮土共来个一网打尽,这不是给了他们宣扬被迫害的话柄子?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那细皮嫩肉的小子落在特务处手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培楠突然睁开眼,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压着嗓子怒吼,“我把他当心头肉一样的疼,可他是什么!他是个特务!”
他吸饱了鸦片,努力要集中精神,但眼睛里一片茫然,说完盘腿坐起来,从烟榻旁的小桌子上抓起一瓶三星白兰地和一只玻璃杯,咕嘟嘟倒了大半杯,一仰脖灌进了喉咙里,随着动作,本来就松垮垮的睡袍滑了下去,露出精壮的上身,他把空杯往桌面一扣,向后仰着脑袋,低声笑了起来。
房间是密闭的,只有一扇半掩的木门透进幽昧的灯光,榻前放着一盏烟灯,火光照不亮他的脸,那无尽的悲伤和失望,就深深的隐藏进了阴影中。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得红艳艳的,唱王宝钏,我就觉得他那双眼睛真干净,跟没开过苞一样。”沈培楠比划了个手势,又倒了一杯酒,握在手里,“你不知道,越是看起来正儿八经的,浪起来就越有滋味。我本来想包两天场子,送送花,先哄熟了再跟他攀交情,老子也是讲文明的人,谁知道听完戏去后台,看见他我就没忍住,直接绑回家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君子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