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对方选择此处扣押他,一定算准了附近没有能够提供掩护的地方。他忍不住沮丧,但转念一想,死又如何,自从入党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死了,也比全须全尾的被押送南京要强上百倍,只要自己不认罪,受审讯而死,就是再给国民政府增加一条制造白色恐怖的罪名!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开始积极思考对策。
莫青荷煞费苦心,对方已经不耐烦了,语气勉强保持着礼貌:“莫先生,你和沈师长交情匪浅,我们很不愿意为难你,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是再不松口,我们只能让您受点委屈了。”
莫青荷抬头冲他笑了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仰着脸,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耳畔啪的一声脆响,那人扬手一鞭子,正正好好抽在莫青荷的脖子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袭来,他偏过头,白腻的颈侧呈现出蚯蚓似的一条深红的疤痕,很深,缓缓渗出鲜血。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莫青荷攥紧了双手,铁铐发出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他低着头,额头和鼻尖都渗出冷汗,一股怒意蹭蹭的往上窜,他咬紧了牙关,低声却坚定的回应:“你们没有足够证据,我不该遭受这种待遇,如果师座知道你们这样对待他的朋友……”
啪,啪,又是两鞭子凌空而来,一鞭抽在莫青荷的耳朵尖,脸颊也跟着刮了一道血口,另一鞭却抽在颈侧的同一位置,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在汗水里浸泡着,仿佛皮肉都被活生生的撕裂了,莫青荷把嘴唇咬出了紫印子,眼里闪着熊熊怒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沈师长的人,你们这样对我,只要能活着出去,我决不会饶了你们!”
两名审讯者对视一眼,露出暧昧的笑容。
莫青荷忍着疼痛,在心里说道,就是这样,要激怒他们。
两名审讯者是用刑的老手,拎来一桶浓盐水,将鞭子用盐水泡过,暴风骤雨一般,将莫青荷全身抽的没一块好地方,胸膛,手臂,侧腰,上半身堪称皮开肉绽,落满了一道道狰狞的口子,衬着乳白的皮肤,有如一条条蠕动的紫红蚯蚓。一开始莫青荷还咬牙忍耐,但很快就放弃了风度,每挨一鞭子就杀猪似的嚎叫一声,也不知折腾了多久,两人总算停了一停,伸手拉着莫青荷的长袍往后用力一扯,衣裳跟皮肉痂在了一起,骤然被揭破,莫青荷发出一声惨叫,只觉得天昏地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喘着粗气,呻吟道:“不要再打了,我受不了了。”
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往下滚,头发被冷汗浸透了,湿漉漉的贴着脸,俊秀的一张脸,因为境遇窘迫,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莫青荷垂着头,气若游丝的哼道:“我都说,我都说。”
男子把马鞭在手里折了几折,很松了一口气,笑道:“就是,这都明摆着的事,何必抵赖呢?
莫青荷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酝酿如何开口,踌躇了许久,轻轻道:“我有一个要求,请你们转告沈师长,说我在这里等他。”他抿着嘴唇,“我跟他好歹好过一场,他不来,我绝不开口。”
那人没想到这时候莫青荷还要提条件,骂了句脏话,当胸踹了他一脚,莫青荷晃晃悠悠的稳住身形,没有讨价还价,却抽搭着哭了起来:“你们让我见一见他,暗杀的事,江山的事,我全都可以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男子扬起鞭子,却见莫青荷呜咽着,一口气上不来。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两名审讯者面面相觑,多年来他们审问过不少共匪的特务,有的一言不发,有的慷慨悲歌,也有的承受不住,很快就招供了,像莫青荷这样哭哭啼啼的倒不多。
其中一名有些纳闷,嘀咕道:“这就不行了,妈的没下重手啊。”另外一名男子扳着莫青荷的脸,扬手甩了他几巴掌,正扇在脸颊的鞭痕处,糊了一手的血。莫青荷垂着头,宛如一具死尸,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便有些慌了,回头道:“兔儿爷的肉嫩,怕真禁不起这个。”
莫青荷闭着眼睛,将全身重量全部寄托在手铐上,身体打秋千似的向前倾斜,他强忍着汗水进入伤口带来的奇痒和钻心一般的疼痛,竭力保持住呼吸的均匀。他听见两名男子在讨论自己的伤势,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冒险赌了一把,他了解这些酷吏欺软怕硬的习性,管事的人没有露面,他们怕担责任,是不会真的置自己于死地的。
他闭着眼睛,听见两人站了起来,互相咕哝几句,接着传来开门声,大约是出去请示上级指示了,莫青荷在心里祷告,他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现在外面疏于防备,如果有人能解开他的束缚,送他去接受治疗,只要能暂时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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