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带着一支小队艰难推进,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焦虑的想知道前方的情况,他满身血水和汗水,眼睛里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然后就发现,所有感官在滚烫的硝烟里都不管用了,他像烈马似的喷着鼻息,掷出一枚手榴弹,在心里一遍遍骂道:“妈的,犟驴,你害死我了!”
“这一仗要是赢了,老子拿你下酒,要是输了……”莫青荷用手指扒着泥土,踢蹬着腿匍匐前进,咬牙切齿的骂道:“我他妈做鬼也不放过你!”
此时,对面葫芦山的半山坡上,沈培楠征用的指挥部已经被炸毁了,用得正是莫青荷昨天送来的那一筐手榴弹,随着三间大瓦房一起灰飞烟灭的,还有无数文件,情报和军事资料,他打定了主意背水一战,要么冲破包围,要么杀身成仁!
正当前线炮火纷飞之时,孙继成满脸煤灰,一路摸爬滚打回来:“报告!”
沈培楠放着望远镜,一把抓住他:“怎么回事?”
孙继成满身热汗:“小鬼子的后方打起来了,好像是一队八路趁夜翻过悬崖,正往前冲呢!”
“后面刚开打,又有大约两个团的八路出现在鬼子右方,速度比咱们还快,咱们第一发炮弹刚炸,前后左右就都打成一锅粥了!小鬼子憋在中间,快被包饺子啦!”孙继成的耳膜被炮弹震得嗡嗡响,不知不觉越喊越大声。
沈培楠隐蔽在一道战壕里,拳头攥得喀吧直响,额头的青筋一条条爆出来,骂道:“又是那个莫少轩!我让他滚远点怎么就是不听话!早知道昨天就把他毙了!”
他话音刚落,轰隆一声炮响,一枚炸弹在不远处爆炸,两人急忙退进战壕避炮,一股冲天气浪扑面而来,弹片,土石,树枝扑簌簌往下落,再抬起头时,两人都灰头土脸,只剩眼睛闪闪发光,沈培楠呸的吐了口沙子:“继续开炮,避开那帮八路!”
孙继成响亮的答应:“是!”
他背着枪,手臂一撑,翻出战壕就要走,又被一把拉住了,沈培楠拽着他的胳膊,狠狠瞪着他:“鬼子的后方是悬崖,没有撤退的路,全力进攻吸引火力,给我把那小崽子捞回来,要活的!”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凌晨时分,炮火声终于有了沉寂的征兆。
东方泛起鱼肚白,一线金色的曙光越展越宽,太阳跳出地平线,天渐渐亮了。
葫芦山南麓的一片山中平地,莫青荷抱着枪,背靠一棵大树坐着,全身剧烈的酸痛让他一步都无法挪动,二十四小时水米未进,持续高强度作战,几乎已经突破了身体极限,在他周围,一群穿灰军装的战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阳光照着他们覆着厚厚灰尘的脸,有人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表示还有气儿。
登上悬崖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所有退路,一天一夜激战,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竟然一路从敌军后方突破,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与前线的国民党军顺利接头。
二十四小时之内山地急行军,翻越悬崖,撕裂敌军后方防线,一千多名战士减员五分之四,伤亡之重,堪称莫青荷的带队以来从未有过的一次,然而他们也彻底打乱了敌军阵脚,通过各支队伍协同作战,虎踞平原的大股日军伤亡过半,剩下的也被打散编制,暂时也无法卷土重来了。
然而,此时还远远谈不上胜利。
日军以国军两倍的兵力,在战斗的后半段压制住了他们的火力,国军弹药跟不上,为防止大部队受袭,在最后时刻放弃突围,重新退守葫芦山。
更糟的是,粮食储备维持不了多久了。
莫青荷的后脑勺枕着粗糙的树干,感觉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在脸上身上投出一片斑驳,手脚都暖烘烘的,他用出全身力气动了动嘴唇,叫道:“小栓子?”
有人细若蚊蝇的答应:“哎。”
横七竖八睡着的人群里,又有人哼哼唧唧的唤道:“莫团长?”
是四营长的声音,莫青荷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哼道:“没死呢。”
然后大家都四仰八叉的各自躺尸,他们实在太累了。
草地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领头的那人高声喊道:“莫少轩,没死就给我滚过来!”
莫青荷正魂飞天外,被这熟悉的一嗓子唤回了一点意识,微微转过脸,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看着沈培楠带着几名国军军官大步朝这边走。他的头脑霎时清醒了,仿佛被通了电,全身灌满力量,炮弹似的翻身迎上去,他抖了抖满头满脸的土,感觉自己是块干透了的土坷垃,边走边往下落灰。
沈培楠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先前的沉稳全不见踪影,居高临下看着莫青荷的狼狈相,突然扬起手,二话不说,牟足了力气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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