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酒到五六分,有意无意说起哪家窑姐丰乳肥臀,言谈举止之间颇有炫耀自家夫人心胸宽广,不爱嫉妒之意。莫青荷知道沈培楠做事必有目的,忍着一肚子醋劲,笑眯眯的与戴昌明一起给他推荐北平出名的窑子和烟馆,四名男子讨论采花事业,一时其乐融融。
直到酒足饭饱,真的要起身换衣服出门了,莫青荷才慌了神,他不敢直接拦沈培楠,更不敢驳他的面子,只好小心翼翼的先问到底去哪家,又问什么时候回来,一样样问了个遍,见他还没有悔改的意思,一下子红了眼眶。
“你真的要去?”趁周戴二人在衣帽间取外套,莫青荷忍不住低声哀求:“外面那些不干净,睡了要生疮的,你要我吧,我不比他们差。”
沈培楠见他终于露了破绽,故意板着脸道:“不要你,今天想女人了。”
莫青荷呆呆的噢了一声,没了词,但身体却结实的挡在沈培楠跟前,怎么都不肯让他出门。
沈培楠绕了三次绕不开,猛地抱起他转了个圈,笑的要断气,这才说了实话。他确实要出钱请周汝白和戴昌明两位知晓明天一切安排的人逛窑子,目的倒不是为了嫖,而是要制造自己此时在嫖的证据。
他两手捧着莫青荷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嘱咐道:“等我们出了门,你出去替我向南京党部发一封电报。”
说罢往莫青荷手里塞了一封信笺:“把上面的内容发出去,从花园后门沿小路走,换身不常穿的衣服,别被人认出来,特别要避开老刘,事关重大,你自己小心。”
低头扫了一眼纸条,莫青荷几乎被内容惊呆了,上面写得竟是他千方百计才获得的情报,藤原中将到访的时间,会谈酒店名称和布防措施,更让他的不解的是,沈培楠似乎根本不认为这是绝密情报,竟大大方方的用白纸誊写,采用电报局的公共电台,连密码都不用就想往外传!
莫青荷这段时间处理文件,已经可以表现出一部分情报知识,他急忙反对:“你喝多了,这不行,现在全国反日情绪严重,这封电报万一被人截获,那个藤原要遭殃的!”
沈培楠目光如炬,径直盯着他,语气意味深长:“如果有人想让他遭殃,我不能参与,还不能顺水推舟么?”
莫青荷倒抽一口凉气,忽然明白了,沈培楠在故意把情报往外放,他不怕所谓共党和爱国人士截获,他就怕信息传不出去,让日本人平安返回故里!
来不及为获得出门机会感到欣喜,莫青荷结结巴巴道:“咱们明天要和那几个日本人一起出席宴会,如果会场真被安装了炸弹,咱们也逃不过……”
沈培楠的表情沉郁下来,用力抱了抱他,低声问了一句怕不怕,莫青荷见他毫不动摇,知道他已经决定了,便使劲摇了摇头。
周汝白和戴昌明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莫青荷只能结束讨论,他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心,但顾忌外人,想了半天,突然上前攥住沈培楠的前襟,威胁道:“逛窑子就逛窑子吧,我不管了,但只许摸不许睡,今晚我等着你,几时回来我都等!”
沈培楠换了西装,压低礼帽出了门,走到院门口时下意识的回头,只见莫青荷像个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站在檐下正望着自己,一只娇媚的小黄猫蹲在他脚边,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从敞开的门里透出来,一人一猫都像生了一圈暖融融的毛边。
扑面而来的夜风中有蔷薇的香气,沈培楠忍不住微笑,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卷,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蓝莹莹的青烟。
周汝白与他并肩而行,见他频频回头,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恍然道:“老弟,你这是认真了?”
沈培楠把烟匣子递给他,亲自擦然一根火柴为他点烟,沉默了一会,淡然道:“你是不用上战场的人,如果有天我回不来了,替我照顾好他。”
周汝白一脸不相信,托了托眼镜架:“就是一个唱戏的,长得还不如那杭云央漂亮,你看上他什么了?”
“真。”沈培楠将烟匣子放回口袋,抬头朝夜空吐了口烟,“真诚,真诚就可爱。”
周汝白很西式做派的摊手,又翻了个白眼表示他的不屑:“当兵糙个跟玉米棒子似的,懂个屁的真诚。”
沈培楠比他直接,往他肩膀使劲推了一把,骂道:“滚你娘的蛋,想当年老子在英国读书,全班女同学,不管中国的外国的,还是杂种的,都叫老子诗人。”
戴昌明地痞出身,相当了解盲流的行事准则,因此做事格外高效而粗暴,位于城南的雅音会馆一早就清了场,除了三名大厨,从侍者到经理都用停业整顿的名义被打发回家休息,他们的位置则全部由巡警乔装代替,还特意调集一批女兵扮作女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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