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举起枪,瞄准老五的头部,连连扣动扳机,一连打空了整梭子弹,眼见那清秀的面孔烂如柿饼,才狠狠地扔了手枪。
护卫听见枪声,咣当一声撞开门板,潮水一般往房间里涌,沈培楠轻轻一闭眼睛,转身朝门外走去,莫青荷听到他刚才遥对着老五的尸体说了一句话,很轻,但他听清了。
他说的是:“你放心。”
第33章
莫青荷陪沈培楠乘坐汽车匆忙赶往医院时脑袋还是一片混乱,耳边充斥乱哄哄的叫嚷,有恼羞成怒,满嘴吱哇乱叫的日本兵,还有表面如临大敌,心里却在偷笑的国军部队。最为恐慌的是戴昌明,他腆着大肚腩,额头因为布满汗珠而显得油光锃亮,像一条肥胖的鱼在混乱的人群里挤来挤去,时不时有士兵被他肥墩墩的屁股撞个踉跄。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罩在莫青荷脑袋上,不是怕他冷,而是为了挡住不断涌来的新闻记者,他们的消息极其灵通,当目击者做完简单陈述,走出酒楼时已经被门口的记者包围了,莫青荷在人群里看见了乔装的李沫生,穿白衬衫和背带裤短,歪戴一顶报童帽,正举着相机冲在最前方。
莫青荷一面护着沈培楠受伤的左臂,一面替他开道,嘴里嚷嚷无可奉告,在进汽车前,他对挤到跟前的李沫生露出一丝轻松,却也饱含苦涩的笑容。
记者们穷追不舍,又一路驾车跟随,莫青荷被颠簸的难受,回忆起藤原与川田的无头尸首和老五烂泥似的脸,在车上吐的翻江倒海,好容易到了医院门口,刚推开车门,眼前便亮起闪光灯雪亮的白光。
于是在第二天的晨报上,登出了这样一则消息:中日军方秘密会谈,日本将领遭恐怖暗杀——疑是藤原右希私人护卫叛变,下方刊载两方大相片,左边是雅室溅血的惨状,右边是两名生还的当事人,莫青荷将西装撑在头上,伸手挡镜头,指缝里露出一张俊秀的脸,面色苍白而疲倦,沈培楠跟在他身后,只被拍到一个侧面,低着头,眼神冷峻。
医院弥漫浓烈的消毒水味,医生立即手术,用镊子和棉球在鲜嫩的肉里鼓捣一阵,在丢弃无数染满血的棉花之后,子弹被取出来,当啷一声扔在盘子里。
莫青荷被这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简直像自己掉了一颗眼珠子。
整个过程,他一直跟在沈培楠身边,陪他穿过一道道阴暗的走廊,交款,麻醉,手术,缝合,他听着忠心耿耿的小兵为了师长与医生大动肝火,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仿佛身后的十数名小兵,还有更多更多没赶上先头部队,被医生拦在门外等待的兵痞都远在世界的另一端,他搀着沈培楠的胳膊,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他们选择了最近,最易于保卫的一家医院,相比之下医疗技术却称不上好,沈培楠的左臂被缝合的像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手术结束,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莫青荷枕着沈培楠的肩膀,侧脸贴着军装酸凉的金属钮扣,轻声道:“疼不疼?”
麻醉还在发挥作用,沈培楠的整条手臂都没有知觉,见莫青荷脸都吓白了,还像个小媳妇似的要哄人,就总有些想笑,故意皱眉道:“疼,疼死老子了。”
“那怎么办?”莫青荷紧张起来,犹豫着将手伸给他:“我叫人去找医生要些止痛片,要是实在疼的厉害,你就掐我吧。”
他的手指青葱一样修长而白皙,套着明晃晃的钻石戒指,沈培楠抓到嘴边作势要咬,又很嫌弃的丢开,凑到他耳边道:“ 不管用,我给你支个招,你现在把裤子扒了好好让我干一次,叫大声点,我舒服了就忘了疼了。”
莫青荷刚刚亲眼看见屠杀与死亡,有志之士慷慨就义,完全沉浸在悲恸的情绪里,一时没听出沈培楠的玩笑,甚至下意识往四周看,寻找能够满足他要求的地点。见对方满脸戏谑,忽然明白过来,狠狠朝他的肩膀捣了一拳,骂道:“这时候你还胡说,我看就该让医生把你的嘴也缝上!”
沈培楠使劲亲他的脸,摇头道:“就是这时候才跟你贫嘴,哄你笑笑,要是老想着刚才的事,连续几天都睡不好觉。”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又让莫青荷回想起酒楼的经历,禁不住连连摇手,转头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一直在走廊不远处守护的十几名士兵看到莫青荷的反应,一起哄笑起来,有人大着胆子插嘴,大声说那有什么,俺们天天在战场上跟死人打交道,糊了一脸别人的脑浆子,可从来没吐过,立刻又有人反驳,道你是没吐,就是腿软的打哆嗦,抱着医疗队员的大腿不松手!
沈培楠也跟着笑,手指点着一名年纪大些的士兵,对莫青荷道:“你别看他现在当团长牛逼哄哄,当初当新兵,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他连自个儿姓什么都不记得,比你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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