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示意医生先收起来,社工也先别抓他,随后慢慢向伊凡走去。
你从未见过伊凡看你的眼神这样恐惧,仿佛这些天来他对你的依赖都不见了,没存在过。他摇着头,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他依旧后退,直到背抵上了墙,他还在用力似乎想把自己融成平面,躲到墙里去。
躲无可躲了,伊凡忽然抓住你的手,哀求道:“我会听话,我会听话,不要打针好吗?”
你说:“那只是让你冷静一些的药,不会有别的作用。”
但他听不懂,甚至开始动手,想要把自己的衣服扯下。很快的他意识到这T恤没有扣子,向下拉是扯不掉的,于是把自己的下摆撩起来。你强硬地抓住他的双腕,他又开始发抖了,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叫声。
你沉声说:“不打针。”
“……”
“不给你打针。”你说,“冷静一些,没事了。”
他这才抽噎着看你。明明哭得那么厉害,但除了眼角发红以外,他的面色竟然是完全苍白的,仿佛一座冰雪雕像在眼边点了火苗慢慢融化一样。
哭声渐渐平复,他的肩膀哆嗦着。医生用手势示意你抱他一下,于是你照做了,你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低声对他重复:“没事了,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话。”
“这么久了,我打过你吗?”
“我父亲雷森已经死了。”你再次对他重复,“我不是他。”
这件事你们已经向伊凡说过许多次了,社工说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的,你则不留情得多。但伊凡仿佛从来没理解过这句话的意思,将它彻底过滤掉了似的,没有办法,他的记忆力不好。
伊凡抬头,又看看医生的手。
他仍在颤抖。
你对医生说:“把它给我。”
医生不赞同地看了你一眼:“我们不应当再刺激他。”
你把伊凡放下,直接走过去,给医生一个放心的眼神。你拿着针筒转回来,面对着伊凡,面对着他恐惧得像是要重堕绝望的眼神,你将针筒扔在了地上。
塑料制的外壳保护了它,于是你又一脚将它踩碎,药液霎那间流了满地。
伊凡怔怔地看着你,许久之后,他从嘴唇里挤出来一个词:“丹尼尔?”
“和雷森……不一样?”他喃喃道。
第11章
很多人喊过你的名字,你的母亲、父亲、同学、老师。但没有人能念成伊凡这样。是因为伊凡发音不标准吗?是因为他哭得太狠了、带着的那一点儿鼻音吗?
思考飞快思考两秒后,你恍然意识到:这是你的名字第一次从他口中吐出来。
像所有父母第一次从孩子口中听到“爸爸妈妈”一样,一种莫名难言的感情在你胸腔炸开。如果婴儿能够某一天无师自通语言能力,那时候听到父母唤他名字,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情。
伊凡记得你的名字,伊凡知道你是谁。
你摊着两只手,表明你对他的无害。你轻声问他:“你知道我是丹尼尔?”他哽咽着点头。于是你胸腔中的情感面积再次扩大了,像是癌细胞的侵蚀一样,剧烈强大且难以逆转。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又问。
伊凡像是突然有疼痛发作一般,抱住了脑袋。他缩在沙发上,身子歪了,在他摔下来之前你抱住了他。你听见他说:“一直……”
他一直都知道是你。
在那一瞬间你有了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一直都处在水中而不自知。你了解在水里的一切法则,知晓如何呼吸、如何在水中移动,凡事总在你掌控之中,于是你应对万物游刃有余。
但伊凡知道你。
你一直以来控制的都只是伊凡投在水中的倒影。
你搂紧了伊凡,他同样靠在了你身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再次开始哭了,谁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眼泪能流。他含糊不清地喊起了你的名字,丹尼尔,丹尼尔,整个人都要化作热烫的泪水化到你身上来了。
这个情况心理咨询也不可能继续,你带着伊凡上了楼,请社工暂时招待医生。在这一刻你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原来一切都不在你原定的轨道上行驶,伊凡和你想的一点也不一样,那你应该怎么办?你机械地行走着,手臂有力地拢着伊凡的身子,却也不敢太用力,这个男人脆弱到你怀疑凭借你的臂力就能将他揉碎在你怀里。
伊凡哭了好一阵子,你由着他哭,最后他晃神了好一阵,才抓着你的手抽噎地问:“不会罚我吗?”
你对他说:“不会。”
伊凡啜泣着说:“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的……”
“我不是雷森。”你说,“不会丢下你的。”
“不会……把我关到,不认识的地方?”
或许他说的是警察局。你回答:“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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