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人,朱琲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扎眼,他太干净,打小他就知道好孩子不会玩泥巴,勤洗手讲卫生不生勃—可是,这个地方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大人通常是两腿泥,有时候手上脸上也是泥,至于小孩儿,那干脆就是泥猴儿,如果不到村口那条小河洗过一次,你甚至没法认出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人们虽然对朱琲这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好奇,但是却不会主动搭理这个孩子,似乎怕弄脏了这个孩子,而朱琲也怕被别人弄脏了,于是,朱琲深深的寂寞了,在这个连电还没通上的地方,没有电视,没有电玩,什么都没有,朱琲不知道除了发呆他还能做什么。
小保姆的家总是黑漆漆的,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所以朱琲就跑到村口的大树下坐着发呆,可是,那个地方是村里人聚集的地方,常常三五成群的聚集着人,朱琲呆不下去,只得又另换地方,这种无处容身的感觉让他非常害怕也非常委屈和难过,对母亲的思念越发的强烈,虽然母亲那幽怨的目光也常常令他发毛,但是他知道母亲的身边有他的位置。于是,他开始闹着回家,闹着回到母亲身边去。当然,这是没有结果的,小保姆说了,只有父亲同意他回家的时候他才能回家。那时候,朱琲第一次有了被抛弃了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永远都不能再回家再也看不到妈妈了。于是,他开始哭,天天哭,不敢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哭,就躲到村里的墙角哭,村里的孩子开始嘲笑他,站得远远的,嘲笑他是“赖哭包”。这让他更难过,眼泪更加止不住。
后来,一只干瘪枯瘦看起来有些恐怖的手牵起了他的手,一个背弓得跟个大虾一样看起来像是那种会骑扫帚在天上飞的老太太将他拖到了一个浑身上下只穿个短裤衩打着赤脚的小男孩跟前,朱琲认识这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男孩,男孩是村里的孩儿王。那老太太说小安啊以后带这个弟弟一块儿玩儿,不要欺负他!那男孩脆生生的满口答应说知道了阿奶,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人,谁敢欺负他我打他个满地找牙——从此,一扇门在朱琲面前打开了,让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新鲜,活泼,温暖。
曾经漫长的夏天在这个叫叶小安的男孩的介入后,变得短暂起来。
在叶小安的带动下,朱琲学会了游泳,学会了凫鱼捞虾捡螃蟹摸泥鳅,学会了抓蜻蜓捕蚂蚱,也学会了上树掏鸟蛋捅马蜂窝。当然,在做这些的时候通常也都少不了一个人,那就是叶小安的父亲。叶爸爸在不用到地里帮忙做农活的时候都会带着俩孩子满山野的逛,俨然一个孩子头。朱琲第一次羡慕起父亲来了,原来,父亲还会有这么多好处,总在你需要的时候能拉上你一把,而且,兄弟也是那么的宝贵,有兄弟的好处就是任何时候你的身边总会有人陪伴,你永远不会被一个人扔在黑漆漆的屋子里……
那个夏天很快过去,秋天来了,冬天紧跟着到来。日子欢乐得让朱琲忘记了一切,严肃生疏的父亲,忧愁空灵的母亲,还有学校那没完没了的课堂,一切的一切,朱琲都忘记了,他已经管叶爸叶妈叫爸爸妈妈,他甚至以为他本来就是叶爸叶妈的孩子,是叶小安的兄弟。
后来,朱琲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自己的家,空荡荡的屋子以及那缥缈的回音都变得那样的令人难以忍受。出于对父亲以及兄弟的渴望,他开始不停的问母亲为什么自己不能跟父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起生活?每当他这样问的时候,母亲的眼里总会流出悲哀无奈和深深的歉意。
后来,有一天,父亲来了,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那天,母亲收拾了些东西,带着他来到了江的另一边。同样是旅行,只是,这一次没有让人魂牵梦绕的青山绿水,有的只是更多的高楼更窄小的街道以及更多的人和更大的房子。
朱琲梦想中的哥哥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虽然和蔼可亲但是绝对不会像叶小安那样帮他出头打架,至于其他的人,更是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仿佛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河。在这个地方,他改了名字,不再叫孙贝贝,而是叫朱琲。不过这个名字除了父亲和兄弟姐妹外几乎没人叫,人们更习惯于称他“四少爷”。至于母亲,始终如一的叫他“贝贝”。
如果说在朱家的生活能够给朱琲带来点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母亲的变化。进入朱家以后的母亲再也找不到那种忧愁沉默和空灵,虽然很久以后朱琲才意识到母亲的变化是为什么,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宁愿要一个泼辣犀利吵吵闹闹世俗但是却活生生的母亲也不愿意母亲变回以前那样恍惚和缥缈死气沉沉的模样——不知道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要想不被染黑,那就主动把自己染黑吧。母亲在朱家很快的就为自己定位了一个角色,如同一只护佑狼崽子虎视眈眈的母狼,而在这只母狼的庇佑下,在朱家这样一个机关重重的豪门大院里,朱琲的成长也还算顺利。在母亲的经营下,也在朱琲自身的努力下,他们母子的地位隐隐超越各房,成为仅次于大房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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