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批披了个外套,走出房间,立在阳台上点烟,抽了半支,就看到老太太穿得厚实走出来,在楼下喂鸡。小司跟在旁边追着鸡跑,老太太小声喊着小司的名字,怕它把家里的鸡追丢几只。那通灵性的小东西,一听到老太太的呼喊,便乖顺地跑了回来,蹲在老太太旁边摇尾巴。
宴禹笑了笑,他下了楼,接过老太太手里端的盆,帮忙喂鸡。刚撒出一把就被老太太抽了一下,宴禹很无辜地看着老太太, 不明白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就被打了。老太太抬手拿下宴禹嘴里的烟,说宴禹还抽,人家小闻来都没抽过了,就宴禹像个二流子一样叼着烟。
二流子宴禹只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把他的烟扔了,老老实实在喂鸡。喂完后跟着老太太出门溜达聊天,顺便遛遛小司。宴禹伸手拢着老太太,路上说些琐碎事情。后来宴禹终于说到了正题,这事是那么多年来,他和老太太从未直面面对的事。
他问奶奶,你讨厌我妈吗?这问题刚一抛出,久久无声。老太太也不知看向哪里,老半天,才重重的握了握宴禹的手。老太太说自己没有什么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失去他爸那些年,一想到陈蓉心里就痛,就急,像根针一样扎在心里好多年。她最开始怎么不恨,骂呀咒啊,怨自己同意他爸娶了陈蓉。
可她又不敢咒,不敢急,也没法悔。因为她的乖孙孙,她的宴禹。如果诅咒了陈蓉,报应落在她孙孙身上怎么办,如果不让儿子娶陈蓉,她的孙孙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她不能怎么办,只能日日的熬,熬到看开那天为止。
宴禹听的心里一阵急痛,他问:“熬开了吗。”老太太眼睛红了,她偷偷抹眼泪。怎么熬开,老大死的这么冤枉,怎么熬开。宴禹叹了口气,他再一次认真地问老太太:“奶奶,如果我可以将陈蓉……”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红了一双眼看过来。她脸上的每一寸皱纹都在抽搐:“孙孙,她是你妈。你不能真对她做出什么,要遭天谴的。”
老人家深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觉得陈蓉做了亏心事,总有一天要还,但宴禹不能是那个报,那道业。这是造孽,会折寿的。宴禹只笑笑不说话,更会遭到报应的事情,陈蓉也做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开了画展,得了名声,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恬不知耻。
宴禹陪老太太溜达了一圈,就见闻延已经起床了。头发乱乱的翘起一撮,莫名稚气。坐在楼下的木椅子上发呆,嘴里嚼着枣子。宴禹笑他那翘起来的头发,忍着冷用手沾了水给闻延弄平了。老太太在旁边乐呵呵地瞧着他们俩,进门给他们做早饭。
饭后宴禹备了纸钱香烛,他要去见见他爸,一个人去。让闻延陪着老太太出门,去邻居那里打麻将。闻延瞧他一眼,问真的不用他陪着?宴禹似笑非笑:“小心我爸来你梦里打你,怪你拐他儿子。”闻延理直气壮:“不但想拐,还想娶呢,老师打了也没用。”
他一个人上山走的很慢,提着东西体力有点不支。这两个月把他的底子都熬虚了许多,终于到墓前时,宴禹气喘吁吁地想回去一定要好好把体力练回来。才爬一趟山,他就累成这样,实在丢人。他就地而坐,拿出打火机烧了纸钱。风把纸灰吹了起来,打着圈圈转。
宴禹听说,这种风是代表有亡灵在用这些祭品,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他爸。看着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小风圈,宴禹闷声地说了许多话。有想他的,有怨自己,也有自己生活过的如何。他时而笑时而优,还与他爸讲了上次跟着来的男人,如今是他恋人,昨晚还说给他一个家。
他笑了笑,然后道:“我也能给他一个家,爸,你儿子长大了。”说着说着,风就慢慢停了下来,宴禹抬起微红的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说:“我想给你报仇,你同意吗。奶奶说我不能报仇,会遭报应的,但我一点都不怕。”我只是有点疼……
在坟前足足抽了一包烟,他给陈蓉去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了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没多久,陈蓉便低声道:“你总不会是来拜年的,想问什么……就问吧。”宴禹好不容易开了口,第一个音节就破了音,他哽住了,好半天才把整句话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杀爸爸,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为何,陈蓉声音非常冷静地,从上一次她开口说出人是她杀的以后,她仿佛就无所畏惧了一般。不再像以前畏畏缩缩,惊慌失措。她声音没多少起伏,说因为宴旗打了她。像是挣开了枷锁,陈蓉在电话里头近乎冷漠道,宴旗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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