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冉摇了摇头:“住院费那么贵,医院的饭还不好吃,我现在是没有收入的人了,有钱干嘛便宜医生,医院的床睡得还不舒服,我还不如回家。”
朴信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语气很轻快,张君冉知道朴信是在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点不要想太多,他也配合地微笑着。只是手指上台习惯性地去扶眼镜的时候,张君冉才会难免露出一闪而过的失落。
眼镜没有了,架在鼻梁上的是一副墨镜,那个原本用来挡住阳光的东西,现在却换成了另外一个功能。张君冉扶眼镜的时候忽然想笑,他不知道这副墨镜是什么颜色,黑色?还是带着一点紫色的光?这礼物来自周一白,那个年纪还小的家伙说不定给他买来的是橘黄色的大镜片。张君冉只是很想把它拿下来,然后就像其他所有正常人一样,一睁眼便能看到被墨镜遮挡住的太阳光。
但是张君冉很清楚,即使他摘下这副墨镜,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永无止境的黑暗。
张君冉坐在副驾驶座上,只能通过转弯时候的一点离心力判断着汽车在往哪里走,窗边响起各种声音,来自路边卖小吃的摊贩,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在互相骂街的路边妇女,有狗叫的声音,鸟儿从不远处飞过,车子停下来,身后无数的喇叭声,然后再重新启动,驶过一条大大的马路,继续向前。
回家的路。
能够听见的,却看不见的风景。
张君冉靠在椅子上,让头顶住靠背,身边是朴信的声音,他在说着从微博上看来的段子和笑容,轻声笑着,有时候因为路边窜出来的其他车辆忍不住骂一句脏话。车子平稳地开着,路过一切毫不出奇的街景。
原以为熟悉,其实却很陌生。
张君冉闭上了眼睛,对朴信说道:“先不回家了,去趟公司吧。”
“去公司干什么?你不用担心大老板,顾铭已经跟他说了你的情况。”朴信解释着顾铭传回来的消息,“大老板说了这是特殊情况,你可以等好些了再去公司办理离职。”
“还是去一趟吧。去道个歉。”
朴信看了张君冉一眼,那座曾经的冰山,脸上没有一点特殊的表情,就好像冰山从他的脸色融化了,只剩下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凝固着,定格着,给人温暖的力量,传达着不用为他担心的讯息,却让朴信充满了不安。
真的有人可以看开吗?朴信自问,如果他是张君冉,说不定他会消沉得暴饮暴食,然后变成一个死胖子,就算去投河都会因为脂肪太多而不得不浮起来的那一种。
朴信猜不透张君冉在想什么,他还是应了一声,汽车朝着公司开去。
张经理生病要离职的消息,几乎是在瞬间传遍了整间公司。张君冉走进公司的时候,无数人就盯着他看,他平静地走着,拄着那根钛合金拐杖,脚步娴熟得像是没有失明。他数着步子,走过他无数次用脚步丈量过的大厅,走廊,办公室,经理室。他清楚地摸到了门把手,打开了经理室的大门,准确地走到了书柜面前,一抬手就找到了他想要的文件。
没有瞎的时候,数着脚步来走路确实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不过也拜这愚蠢的行为方式所赐,张君冉才能像个正常人一般行走,如果不是手上的拐杖和鼻梁上的墨镜,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朴信很是紧张,他怕张君冉摔倒了,也因为周围同事的目光感到略微的不爽。
虽然他请假没来上班,当时顾铭已经跟他说了,张君冉一走,经理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组里有业绩好的,有年资高的,每个人都虎视眈眈,生怕机会从手中溜走。朴信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们生怕会有第二个张君冉,年纪轻轻就爬到了经理的位置,再一次成为他们的上司。
他们已经不关心张君冉怎么样了,他们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空下来的位置,还有朴信这个菜鸟。
张君冉拿到了文件,重新走了出去。朴信跟在后面小声地说着:“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吧。”
“不用,这里的路,我闭着眼睛走过很多次了。”张君冉对朴信笑了笑,“你去你的位置上坐着,不要跟着我走。”
“可是……”
“我要离职了,你还要上班的。”张君冉像是知晓一切般说道,“你也不想被人嚼舌根,说你是马屁精吧。”
朴信想说他才不在乎,张君冉干脆抬起拐杖,在地板上用力地敲了两下,原本就投向他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张君冉掂量着位置,朝着所有曾经的下属深深的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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