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平时在家,打扰了叶祺睡觉的只能是天大的事情,比如宠物又被什么玩意卡住了之类的。被迫恢复神智的人抬起一双已经有了血丝的眼睛,一开口连嗓子都哑了:“……怎么了?”
陈扬指指门外,低声道:“你出去看看,好像有人在外面不敢进来。”
叶祺接过陈扬递来的眼睛,好看的眉毛已经皱起来了。其实陈扬猜到了门口等着的是中建的人,叶祺也知道,所以还没开门呢就开始不耐烦了。
他一向行动都是无声无息的,关门拉椅子都一样,这回站起身来却弄得那椅子腿狠狠磨过地面,似乎是觉得那帮人不配让他发火,可不发火又实在是忍不住。陈扬突然把这种别扭理解成了可爱,于是一把拉住这个正值盛年、生起气来向周边辐射着寒气的男人:“……别发脾气,听话。”
叶祺点点头,握一握他的手,开了门就闪身出去了。
外头只有两个人,都是生面孔。一个腆着宛若怀胎十月的大肚子,显然是比昨天那位找打的朋友更高层的领导,还有一个穿着一本正经的西装满面愁容,显然是事故工地的直接负责人。至于区区两个人怎么能制造出陈扬在病房里都觉得嘈杂的声音,这就不得而知了。
叶祺出于礼貌,努力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话:“二位有何贵干。”
平板的声调,一丝上扬也没有,是白痴都能听出来的不客气。
该领导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不好意思,叶祺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听烦了。一旁的负责人大概是自认身份低微,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候才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来,默默地递给叶祺。
信封早已不再平整,摸上去还有点潮湿,估计是负责人先生因为心情紧张而反复蹂躏了它。叶祺在那一瞬间,似乎从自己满心的愤怒里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无奈。
有个蠢领导也不是他的错,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又不巧砸了不算草芥的人,这种资历尚浅的负责人一定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回去了。原本想反手把信封摔在地上的叶祺慢慢顿住,稍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收下了。人善被人欺,昨天才动手打过人的叶教授明显是忘了自己也曾“仗势欺人”,竟然拿这五个字来平复心情,顺便听着蠢领导进行新一轮的道歉和忏悔。
人也见了,钱也收了,再听他废话就是无用功了。叶祺抬手示意他住口,然后转向负责人,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人家一句:“不要再有下一次了,高空作业的时候做好安全保障。”
领导猛地一愣,意识到对方可能到转身走人了,赶紧把话题再扯回钱上头:“那个……那个,我们送的就是一点小意思,意思意思而已……您给陈先生随便买点水果点心吃吧,这点小意思实在不成敬意。”
叶祺简直不想看他,怕污染了自己的眼睛:“……嗯嗯,慢走,不送。”
领导眼巴巴地盯着他转动了门把手,嘴里还在喋喋不休:“陈先生这次意外的全部医疗费用我们都负责到底,我们……”
叶祺轻轻掩上门,隔绝了外面永远没完没了的话音。
病房里,陈扬半垂着眼睛,身上还摊着一大堆叶祺带来的书,看上去像个无辜的架子。叶祺忍不住笑了,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他走过去,一一收拾起床上的东西,然后扶着陈扬的背抽掉了放在后面的枕头,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平。
“你睡一会儿吧,我出去一下。”
陈扬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准确地抓住了叶祺的手指。
“……我一会儿就回来。”
陈扬不放。
“……我争取在你睡醒前回来。”
陈扬把脸埋进枕头里,极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一点一点地松了手。
知道他还疼着,叶祺临走的时候找护士交待了一声,在他接下来的输液瓶里推了一针安定,索性让他多睡一会儿。
话说两个人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陈扬老是倒霉,至少次数比叶祺多得多。叶祺本来就健康状况堪忧,陈扬竭尽所能地保证他心情平稳、作息规律,自己却仗着身体底子好,熬夜什么的根本不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实际病得比叶祺还频繁。
这纯粹就是一“叶”障目。心思全放在别人身上,自然就分不出功夫来惦记自己了,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他也不当回事,有那么几次甚至要等到叶祺冲到他公司去找他,他才知道应该回家歇歇了。
叶祺买了点东西,又回家了一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才拎着保温桶和保鲜盒进了病房。陈扬半梦半醒地躺在那儿,姿势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叶祺把东西放下,立刻探头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起来了,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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