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这才有一点笑容,抚着他的唇低声道:“既然你要面对这些,那么逃到哪儿去都没有用的。”
陈扬忍着腰酸撑起身来,最后还是坚称叶祺在找理由,并且严正声明他再也不要在寝室里做了。
目送着他慢腾腾出门的背影,叶祺起身替他关门,含着笑腹诽:我上你还需要找什么理由么,反正你自觉自愿,送货上门还自动清理,整个一积极主动服务周到的优质供货渠道……
第十六章 晦日
流光易逝,蓦然回首看向你的书桌,上面那本台历不知不觉就成了去年的。夜空盛放过一阵烟花,那过去的悲欢就算进了垃圾桶了。
古人还知道临窗感叹“无处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现代人不管烟花堪不堪剪,更不关心有没有地方结同心,炸出漫天硝烟就抖擞精神重新出发了。
然而时间终究是不该被轻视的东西,那就让我们一起走进暗房,慢慢翻出当年的旧胶片:一格接一格,耐心寻访一个堪称源起的截点……
那是一个在韩奕的记忆中无比鲜明的日子,阳光绚烂,人心如洗。
周五下午照例是不排课的,韩奕在解剖室里多待了一会儿,手上的事还没有忙完就来了个辅导员的电话,嘱咐他尽快到院长办公室去一趟。
如果他是其它任何专业的大四学生,那么这时候被单独召唤到院长办公室大概是天底下最值得兴高采烈的事情之一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绝佳实习机会从来走得也不是学生自荐、成绩排名等正常途径。但韩奕学的是八年临床硕博连读,大四离毕业实在是遥遥无期,院长找他这个沧海一粟的低年级学生能有什么事呢。
韩奕很疑惑,非常疑惑。
“院里多次接到你家的来信,反映经济特别困难这个情况。现在有个提前工作的机会,南京军区有位重病在床的老将军,指明要我们找一个程度不需要太高的医学院学生去照顾一下,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就当是临终关怀了。”
面前端坐的年轻学生有些过于沉默了,院长心有不忍,渐渐卸掉了一半的公事公办:“你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这个机会给你院里没有异议。但问题是你的学籍不能保留,只能拿到四年临床的本科学历,学士论文和学位审核可以以后再补。”
如今没有博士学位的医生打着灯笼都难找,医学学士简直就是个笑话。院长叹口气,起身绕出办公桌的区域来到韩奕旁边,言语间难掩惋惜:“前途问题你也不用太担心,军区一定会给你安排好。只是可惜了你的天资……像样的建树是很难有了。”
院长年迈了,怕光,因而办公室厚重的窗帘全部拉上,只余一道利刃般的日光切开满屋阴影。韩奕忽然觉得滑稽,看来所有人都算准了他会答应,连后路如何都一一讲明。
是啊,他原本也没有资格不答应。
院长办公室的门牌号码,门栓上沾了一点汗水的触感,扶手椅用指甲划上去的质地,甚至还有整条走廊需要多少步才能走到头……与那个瞬间相关的一切都永远地被铭刻了,旧的世界成了瓦砾,而新的命数讳莫如深。
走出那栋威严的大楼时,一个莫名的念头忽然闪过,阴差阳错充当了一道犀利的闪电,终于替韩奕理清了所有的心有不甘:他果然是配不上叶祺的。他向来是把握不住未来方向的人,家境如此,性格如此,什么都不允许他生出凛冽的豪情来。人世原本就是不公的,有人出身芝兰之室就必定有人诞于鲍鱼之肆,从此环境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叶祺是个再坎坷也注定要山高水远的人,而他跌跌撞撞跟了一阵,终究不敢要求叶祺等一等他。
自己还在随波逐流,他韩奕怎么可能有那个勇气去置喙别人的航向。
真实的自惭形秽,有时也可以是一曲悲歌。
大四毕业季临近,陈扬几经周折终于签下了五百强,而叶祺的考研事宜也在这几天锦上添了花。本校的英美文学专业张开热情的手臂,大力拥抱了她四年前明显投错了胎的亲儿子,而且导师选的就是国家级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叶祺得了便宜之后受恩师之命前往办公楼卖乖,一路英语老师皆笑颜如花,最后一间办公室里坐着叶祺往后两年多学习生涯的导师,他一激动差点没给人家三鞠躬,“得您照拂学生三生有幸”……
这阵子陈扬忙于四处被面试以及交接学生会的工作,叶祺缩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复习考研等成绩,两个人算上寒假的后半段竟然也靠着电话短信混过了一个多月,愣是一面都没见。
说来好好地在一起两年有余,彼此间的分寸也渐渐拿捏得更适宜,叶祺听陈扬电话里的声音就知道他只欠最后的一道东风,索性连自己眼下的好消息都暂且按下了,几句话应付过去只说还在等结果。前头林林总总有好几个不错的工作机会,陈扬一心大展宏图一概放过,而业界航母的聘用意向又迟迟不到……幸好,兜兜转转也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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