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欠身追逐了他。小褂不知何时离了身,顾承喜将一条光胳膊搭上了他的前胸。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他,顾承喜的呼吸也有些乱:“哎,平安。”
知道平安不会回应,所以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喜欢你。”
手掌抚上平安的面颊,他从被窝里探出了赤裸的上半身:“看上你了,往后跟我行不行?”
把平安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他低头又亲一口:“我知道我穷,你要是真跟了我,我愿意为了你上山当土匪。我卖命也要弄钱养活你。”
平安抬起双臂枕到了脑后,低声作了回答:“胡说八道。”
回答的不是好话,但话中也没有怒意。顾承喜放了心,知道自己没过分寸。饭是一口一口的吃,路是一步一步的走,他心里有数,急不得。钻回被窝盖好棉被,他给平安掖了掖被角:“睡吧,我不闹你了。”
平安真睡了,入睡不久说了梦话,喊灵机,喊摩尼,听得顾承喜心惊肉跳。他真怕一觉醒来,平安恍然大悟,不再是他的平安了。
翌日清晨,顾承喜早早的起了床。生起炉子烧起水,他像个好娘们儿似的又蒸窝头又煮粥,并且还抽空出了趟门,买了两个咸菜疙瘩回来切了丝。他的平安也起了床,平安没有鞋穿,自己拢着棉袄的前襟在炕上散步,顶天立地的走成了一根电线杆子。眼睛瞄着顾承喜炮制出来的饮食,他忽然开口说道:“把手表卖了吧!”
顾承喜忙出了一头的汗,抓了新出锅的窝头往大海碗里放:“再等等看,你别管,我有主意。”
他的确是有主意。在把窝头咸菜糙米粥摆到平安面前之后,他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然后一阵风似的吹出门,一路刮到小林家里去了。
小林住在个大杂院里,家里上没老下没小,就他一个孤人混日子。顾承喜进门时,他正对着一面破镜子梳头发。小理发匠们没有不兼差发邪财的,他自然也不例外。凭着他的小白脸子和小白屁股,他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能多少攒点小积蓄。冷不防的见了顾承喜,他把眉毛一立,表情凶狠,其实心里很欢喜:“哟,这来的是谁啊?我请你了吗?”
顾承喜晃晃荡荡的,直接坐在了小林的床上:“小兔崽子,脾气不小啊!还记恨我哪?”
小林把头发梳利索了,转身走到他面前继续发狠:“记恨你?你也配!”
顾承喜一把将他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真霸道,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
小林从小就跟着他混,混得自己都糊涂了,真把自己这点感情当成了日子过。挺委屈的横了顾承喜一眼,他不由自主的撅了嘴:“我说你几句又怎么了?我说得着!跟你好了这么些年,你知道我对你图的是什么!”
顾承喜把脸偎到了他的胸口:“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怪你看不起我,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我这样的你都不嫌,你的心意我还能不明白吗?”
小林抬手抱了他的脑袋:“既然你心里明白,为什么不开始学好呢?我不想看你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混日子。”
顾承喜抬起头,对着他一笑:“过了今天,我可真就没有明天了。”
小林立刻紧张了:“你怎么了?你惹事啦?”
顾承喜苦笑着一摇头:“我要揭不开锅了。连着闲了一个多月,我把我的小山包给吃空了!”
小林从他的大腿上溜下来,二话不说的跑到屋角开箱子。从箱子角落里掏出了个小手帕包,他托着手帕包犹豫了一瞬,随即鬼鬼祟祟的背对着顾承喜,他还是把手帕包解开来,从中数出了三块钱。
卖肉得来的钱,往外拿等于割肉。他把三块钱给了顾承喜,虽然心疼肉也疼,但是不给的话,心里更过不去。
顾承喜接了三块钱,脸上有了笑模样。他是个精神的小伙子,一笑笑了个春暖花开。捧着小林的娃娃脸弯腰连亲了好几口,他欢天喜地的攥着钱跑了。
在发了小财的顾承喜满街奔波之际,他的平安还坐在炕上吃窝头。嘴里嚼着窝头咸菜,心里想着灵机摩尼,他的平安吃得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第一顿吃窝头时,还感觉滋味挺新鲜;如今吃到了第二顿第三顿,他开始感觉窝头难以下咽,咸菜丝更是臭气熏天。吃,不爱吃,不吃,又饿得慌。含着一口窝头打了个大哈欠,他继续想:“灵机,摩尼……摩尼是……是……”
“是”字之后没了下文。他抬手摸了摸头,头顶心的头皮结着一层粗糙的血痂。忽然猛的一拍脑袋,他想起摩尼是个人!
是什么人呢?又不知道了。
平安盘腿坐在窝头咸菜米粥布成的防线之后,一手握着半个窝头,一手握着一双竹筷。一双眼睛半睁着,灵机和摩尼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太阳穴开始跳着疼痛了,他不敢再想,但是又忍不住不想。正是两难之时,顾承喜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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