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陪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又问道:“大帅这一阵子,会去保定吗?”
马从戎想了想,末了答道:“应该会吧!你把你那兵都收拾干净了,第一眼让他看满意了,往后肯定有你的好处。”
顾承喜点头哈腰的答应了,同时不动声色的偷眼瞧他。一边瞧,一边又想:“幸亏他是个男的,他要是个女的,一年一个,都能给平安生一窝了!”
估摸着自己坐得差不多了,顾承喜起身告了辞。有心再去霍府亮亮相,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没去。这一阵子他没干出什么成绩,即便见了霍相贞,也没有可以自傲的资本。与其如此,不如先去天津办正事。将来真若是成了第二个安如山,他心里想,还怕平安不肯高看自己吗?
顾承喜直奔了天津,到天津后,还听说了一件小新闻——连毅的爱将,去年因为和安师打仗、而被霍相贞关进大牢的李子明团长,居然成功的越狱逃了。
李子明入狱许久,早已成了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这桩消息也未激出大浪。顾承喜领了军火回了保定,哪知刚进军营,他就得了喜讯——大帅来了!
来是来了,但是正在检阅炮兵大队。顾承喜瞬间慌了神,抓心挠肝的等着霍相贞也来检阅检阅自己。从中午等到傍晚,他终于等得忍无可忍,自己牵出战马飞身而上,快马加鞭的送上门去了。
在炮兵大队的露天场上,他遥遥的勒住战马,看到了远方的齐齐的一排野战炮。荷枪实弹的副官卫士们来回巡逻,在苍莽的暮色中移动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影子。
然后,他找到了霍相贞。
霍相贞骑在了一门野战炮的炮筒上,炮筒高高昂起。残阳晚霞之中,炮不动,他也不动。仰头望着天边,他凝固成了一抹漆黑的剪影,只有柔软的大氅一角,偶尔随了寒风飘动。
顾承喜下了战马,松开缰绳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冻硬了的靴底踏过满地的残雪枯草,他一直走到了野战炮下。扬起头举起手,他握住了霍相贞穿着马靴的左脚。
霍相贞低了头,仿佛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在纵贯荒原的浩浩风声之中,顾承喜向上凝视了他的眼睛:“因为听说你来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抬手堵嘴清了清喉咙,他转向灰红色的地平线重新回答:“听说……大帅来了。”
霍相贞一晃左脚甩开了他的手,随即翻身抬腿一跃而下。黑色大氅鼓了风,劈头盖脸的罩住了顾承喜。落了地的霍相贞伸手想要扯下大氅,然而与此同时,顾承喜也抬了手。
顾承喜握住了霍相贞的手,隔着一层大氅,他把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亲吻发生在一瞬间,霍相贞的手滑过了他的掌心,黑色大氅也随之滑过了他的眼帘。
大幕落了,视野中的世界恢复了清晰。他笔直的站立了,迎着霍相贞的目光。
霍相贞凝视着他,声音轻而硬:“王八蛋,要造反吗?”
顾承喜没言语,嘴唇越抿越薄,最后嘴角失控似的上扬了,他向霍相贞绽开了一个笑。
霍相贞瞪着他,越是瞪,他越笑。瞪着瞪着,霍相贞背了双手,也笑了。
他的睫毛掩映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烁了晚霞的光。一刹那间,他笑出了一脸的天真无邪,让顾承喜见识了他的少年模样。
抬腿踢了顾承喜一脚,他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前方:“贱!”
顾承喜迈步追上了他的黑大氅,骤然喊了一声:“大帅!”
霍相贞走得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的大声答道:“说!”
顾承喜快跑几步凑到了他的近前,压低声音耳语道:“我爱你。”
霍相贞步伐不停,单是向后抬起了一只手:“滚!”
霍相贞回了城,而顾承喜也真滚了,不是他听话,是他忙着回营收拾他的兵。大晚上的不睡觉,他一间营房一间营房的巡视,头发长的,军装破的,乃至面孔有疤、脑袋生疮的,全被他臭骂了一顿。
翌日清晨,霍相贞果然在参谋长等人的簇拥下到了军营。参谋长卜了一卦,认为上午十时开始检阅队伍最妙,虽然可能会耽误了午饭,但是绝对大吉大利。
霍相贞听了参谋长的高论,两条腿开始一起做痒,恨不能一脚把参谋长踹出指挥部。但参谋长是不能真踹的,因为参谋长除了神神叨叨之外,没别的毛病。
阅兵定在了十点整,而在此之前,众人就只得在指挥部里枯坐。幸而参谋长早有准备——参谋长准备了一筐香蕉。
香蕉是从南方空运到了天津,又从天津坐汽车到了保定,虽然外层还包着薄薄的花纸,但是可见里面的黄皮已经生了点点黑斑。顾承喜跟着旁人一起上去拿了一只,然后退到人后站住了,悄悄的咬了一口香蕉的长柄,没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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