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的头发乱了,东翘西翘,配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牙齿,让他变成了个兴致勃勃的野小子:“晚上咱们找家外国馆子,吃顿好的。吃饱喝足了,正好还能看一场戏。怎么样?不比你在家闷头睡大觉强?”然后他一跃而起下了地:“走走走走走,我给你穿衣服。”
白摩尼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的也振奋了精神:“可是……我还累着呢。”
顾承喜一拍胸膛,对着他笑:“累怕什么?有我给你当牛做马!路不用你走,事儿也不用你张罗,你跟着我就行了!”
白摩尼坐起了身:“行,那就走!”
顾承喜开始给白摩尼穿袜子,穿得又服帖又利落。对待喜欢的人,或者是值得喜欢的人,他不用准备,张嘴就是好话,出手就是好事。他想哄谁,三言两语就能哄出效果;他要是变了脸,也能一句把人噎个半死。白摩尼终日独自坐在屋子里望天,如今终于得了个又能玩又能闹的伴儿,真像是囚徒见了天日一般。裹着一件花格子呢厚外套上了汽车,他打开车窗,痛痛快快的吹了一阵雨后凉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霍相贞也踏上了归途。
霍相贞坐在装甲列车里,自然是无风可吹。车厢被电灯烤热了,让他又脱上衣又挽袖口。双手叉腰站在地中央,他摇头叹了口气,心里怪不舒服,因为在下午的饯行宴会上,前总统多喝了几口酒,在没人的地方,忽然对他哭了个老泪纵横——当年风风火火的进北京,一路踩着人脑袋往上走,结果大总统没当几年,把先前的政治资本也赔了个精光。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老头子没想到最后临了生死关头,最讲情义的人居然是个小晚辈。霍相贞这回要是不管他,他也什么理都挑不出;霍相贞不欠他什么,聂人雄进京的时候,霍相贞敢顶风派兵去总统府保护他,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结果霍相贞不但保护了他,还亲自用专列把他送到了西安。是老头子自己不能乘火车吗?是霍相贞手底下没有人吗?都不是,霍相贞随便派个谁,都是一样的能护送他。但霍相贞还是亲自动身了,人走茶没凉,虽然他不是大总统了,但霍相贞依然拿他当大总统待,给他十足十的面子,让他到达西安的时候,还能有点残存的威风。
前总统心如明镜,什么都懂,所以哭得苍凉,哭出了一辈子的感慨。霍相贞明白他的心情,推人及己,也不由得要叹息。都登上列车了,他还没缓过劲。
马从戎端着一壶热茶进了车厢:“大爷,发什么呆呢?”
霍相贞随口答道:“人这一辈子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马从戎放下了茶壶:“这话是怎么想起来的?”
霍相贞这才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扭头看了他一眼,霍相贞换了话题:“马怎么样?”
临行之前,前总统的西北王亲家无以为报,竟是送了他五匹阿拉伯马。霍相贞最喜欢阿拉伯马,所以一送即收,毫不推辞。专列后面挂了一节特制的敞车,专为运马。饶是如此,霍相贞还不放心,生怕好马受了委屈惊吓。从马从戎手中接了一杯热茶,他开了口:“上车前应该把马的鞍子辔头全卸了才对,路上又不骑它,应该让它们轻松轻松。”
马从戎忍不住要笑:“大爷对马比对我好。”
霍相贞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怎么想起来的:“我对你不好吗?”
马从戎盯着地面答道:“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霍相贞上下将他审视了一番,末了说道:“马三爷,你和我装什么可怜?”
马从戎一下子慌了神,抬头望着他笑道:“大爷,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我禁不住啊!”
霍相贞喝了一口热茶,然后问道:“外面那些人,不是都叫你马三爷吗?”
马从戎退了一步,几乎是苦笑了:“外面是外面,您是您。您别拿这话和我闹,我胆小,我怕您。”
霍相贞低头吹了吹杯口热气:“没看出你胆小——把床铺了,我要睡觉。”
马从戎走上前去,开始铺床。霍相贞站在一旁靠了板壁,眼睛盯着他忙忙碌碌,心里想着前大总统与阿拉伯马。
马从戎摊开棉被,摆好枕头。一转身和霍相贞对视了,他这才发现大爷已经看了自己半天。
“大爷……”他迟疑着开了口,声音很低:“今晚……要吗?”
霍相贞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
马从戎勉强一笑:“那大爷睡吧。”
马从戎服侍着霍相贞脱了衣裤。霍相贞在车厢里打了赤膊,下身也只留了一条裤衩遮羞。裤衩是单薄柔软的白绸料子,被电灯光一照,隐隐透出一层肉色,在马从戎眼中,穿了和没穿也差不多。长条条的在床上躺了,他背对着马从戎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马睡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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