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摩尼低头喝了一口凉粥,然后抬头望向了霍相贞:“大哥,你爱不爱我?”
霍相贞万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的问出这么一句话,当即怔了怔:“我——”
这些话在霍相贞心目中,全部属于肉麻一类,所以话到嘴边,他恼羞成怒的简直要不耐烦,可不耐烦归不耐烦,他压着脾气一点头,还是低声做了回答:“爱!”
白摩尼苦笑着又问:“我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爱不爱?”
霍相贞深深的一点头,表情几乎有些痛苦:“爱!”
白摩尼也点了点头:“大哥,我也爱你,可是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以着这个样子去爱你,你还愿不愿意接受我?”
霍相贞向后一靠,仿佛是气急败坏了:“我听不懂你这些拐了弯儿的话!来句干脆的,你到底跟谁?我还是连毅?”
白摩尼,因为是打定了主意的,所以反倒分外冷静:“我现在谁也不跟,过两天就回北平去。等到这场仗打完了,我再回家。”
霍相贞沉默片刻,随即冷笑一声,抬手满头的抓了抓:“你这是交际花的做派,一个人吊一帮人,和谁都好,又对谁都没准话儿。我是你大哥,你也吊我。”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摩尼,你们家没坏人,你也是个好小子,可你这几年学的这些东西,不好。”
白摩尼低了头:“大哥,打完仗我就回家。到时候,我全改。”
霍相贞半晌没说话,最后又叹了口气:“行,听你的。我估摸着也得有一场大仗,打好了,没的说,我算是彻底翻了身,咱们还像原来一样过日子;打坏了,你就自己另找活路,我不连累你,也不用你顾我。”
话音落下,他起身就走。几分钟后回来坐下了,他将一张支票递到了白摩尼面前。
白摩尼抬手接了,只见是花旗银行的票子,上面赫然写着二十万整。立刻抬头面对了霍相贞,他开口说道:“大哥,我真没欠债,我也不缺钱。”
霍相贞拧着眉毛盯着桌面,仿佛随时预备着要大发雷霆:“收着吧!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一个钱没有,哪来的自由?”
然后他抬了头:“连毅知不知道你的心思?”
白摩尼略一迟疑,随即答道:“他不知道。”
霍相贞第一次意识到这里面的关系是如此的乱套。两边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他低头半天不说话,最后抬手搓了搓脸,他声音很低的自言自语:“这成什么了?”
白摩尼没滋没味的小口喝着粥,心想世上这些事,全是有前因后果的,既然是自作自受,也就无话可说。只是怎样才能摆脱连毅呢?办法一定是有的,事在人为,也许可以让子明帮帮忙?子明看自己自然是有些碍眼的,不过谁知道他敢不敢和连毅做对?不好说,真不好说。子明人在安阳,这话又非得秘密的和他当面商量不可。
喝完一碗粥后,白摩尼感觉自己那鸦片烟瘾马上就要大发作,便张罗着要回连毅那边。霍相贞知道他的心病,家中又从来不预备好烟土,所以只好派辆汽车把他送走了。
白摩尼走后,他独自坐在餐厅里,感觉自己这一次恋爱,和上一次很不相同。和灵机好的时候,那就是好,不拌嘴,没猜忌,连误会都少有;可是和摩尼在一起,就没个准,能有多甜蜜,就也能有多痛苦。他现在管不住小弟了,甚至根本就是小弟在控制他了。
白摩尼回了连毅的住处。下车之后进了大门,他没惊动旁人,自己悄悄的走进了大客厅。
在客厅里,他看到了连毅。
连毅独自坐在那一圈大沙发上,正在面无表情的低头抽烟。他本来就是个小个子,在沙发正中央一坐,越发显得小了一圈。忽然听到了脚步声音,连毅抬起头,对着他点头一笑。
白摩尼忍着瘾头,一步一顿的走到了他面前。茶几上摆着一只大烟灰缸,里面已经堆满了烟蒂。白摩尼见了,便是问道:“干什么呢?”
连毅想了一想,随即答道:“等你。”
白摩尼没有笑:“怕我不回来了?”
连毅向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是。”
白摩尼又问:“我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连毅抬手摸着锃亮的背头,笑眯眯的答道:“我能怎么办?我回安阳去,调兵打他个狗日的!”
白摩尼扶着沙发站稳了,好整以暇的继续问:“打谁?”
连毅洋洋得意的晃着腿:“谁抢你,我打谁。”
白摩尼默默的看着他和那一整缸烟蒂,心中涌出的感情不是爱,而是怜悯。连毅这一年也见老了,但还强撑着不肯服老,当然不能服老,一个孤家寡人,老了靠谁去?子明?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子明靠不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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