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毅笑得先是弯了腰,紧接着又向后一靠:“可不是!我这辈子的桃花运还没走完呢!”
两个人一起大笑,笑着笑着,大笑渐渐的全成了惨笑。连毅一只手死死攥着白摩尼的手,另一只手夹着雪茄,来不及赶不上似的,一口接一口的吸。
一鼓作气的吸掉了半根雪茄,连毅忽然望着前方说道:“儿子,你哪里也不要去。”
白摩尼沉默了一瞬,然后答道:“我是去救我大哥的命。”
连毅一扬头:“死生有命,不必管他。你的小心眼儿,我全明白,我是老了,可我还没有老到要拖累你的地步。你乖乖的跟着我,我这份家业,将来全是你的。”
白摩尼一笑:“好像我没看过钱似的,往后的事情我不敢说,反正现在,乐意给我花钱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连毅扭头望向了他,同时松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孩子,我的钱多。”
白摩尼觉得他心里已经够苦了,所以此刻不想惹恼了他。笑微微的看着他,白摩尼极力想要做出心平气和的态度,可是心里想着只剩了一口气的大哥,他的笑容闪闪烁烁,时有时无的不能保持:“刚锋,求你了。我现在就剩那么一个亲人了,你忍心让我看着他死?”
连毅像怕吓着谁似的,悄声答道:“我也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我不放你走,半步也不行。”
白摩尼依然笑着,忽然甩手抽了连毅一个嘴巴!
连毅面不改色,不还手,但是对他一摇头。
白摩尼想以情动人,对着连毅嚎啕一场,可是许久不哭了,他憋得脸热眼胀,硬是没有眼泪。连毅笑微微的,主意比铁还硬——白摩尼是个残废,真好,自己不用给他罩笼子,他也飞不了。
白摩尼看着连毅的笑脸,心里先是怜透了他,后是恨透了他。连毅本来就是铁石心肠,自从遭了兵变,自怜自艾,越发不管旁人的死活,尤其那旁人还是姓霍的种。
白摩尼知道自己硬闯肯定是闯不出去了,偷偷的走,也不可能。家中上下全是连毅从军队中带回来的私人,目光炯炯的,都在替连毅看管着自己,包括汽车夫。既然去不成,就不要再让马从戎傻等着浪费时间,但话说回来,人去不成,去封信总还不成问题。
思及至此,他不闹了,走进房坐下来,他往自己面前摆了几张浅绿色的布纹信笺。右手握着拧开的钢笔,他开始措词遣句。见字如面,这封信,就是他的化身了。
然而房门一开,连毅背着手,又溜达过来了。拖了一把椅子往写字台旁一坐,他把双臂横撂在台面上,公然的去看信笺。
白摩尼粗声怒道:“还没写呢,看什么看!”
连毅笑道:“你写你的。”
白摩尼又狠瞪了他一眼。垂眼注视了手下信笺,他慎重的落了笔尖。一笔一划的写下来,全是苦口婆心的好话,任谁看也挑不出毛病。写完一张半信笺之后,他认认真真的垂下头,开始一行行的画叉。
连毅没看明白,很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白摩尼头也不抬的答道:“表示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就用它代替了。”
他一边说,一边写,工工整整的画满了半张信笺的叉,他把余下一张空白信笺摆到面前,继续又画了满满一篇,画到末尾,他写了落款和日期。
然后把信笺叠起来折了三折装进信封,白摩尼仔仔细细的粘了封口。挑战似的又看了连毅一眼,白摩尼说道:“我去给马从戎打电话,让他替我把信带给大哥。”
马从戎正在家中收拾行装,接到电话,立刻赶来了连宅。在洋楼里见了连毅,马从戎谈笑风生,开口便称“锋老”,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连毅握着他的手,也开了几句玩笑,又拍着白摩尼的后背说道:“天气太冷,我就不让摩尼和你去了,本来就是去看病人的,万一没等看到病人,他先病了,反倒成了你的累赘。”
马从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立刻点头表示同意。而当着连毅的面,白摩尼很冷淡的把信交给了马从戎。马从戎见他气色不善,便要告退。连毅没有亲自去送马从戎的道理,所以白摩尼在一名听差的跟随下,陪着马从戎走进了院子。
及至要到院门口了,白摩尼忽然跌跌撞撞的加快速度,甩开了身后的听差。一直走到马从戎的汽车前停下了,他和马从戎又握了握手,做了个道别的姿态,同时低声说道:“马三爷,我这边儿实在是出不去了,除了这封信之外,我还有两句话,请你一定要带给我大哥。”
马从戎当即轻声答道:“你说。”
白摩尼看听差站在了院门里,未必听得到自己说话,便匆匆的道:“第一句,你告诉他仗打完了,我在等他;第二句,你告诉他,我手里留了一张支票,是他上次给我的,我还没有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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