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着抬起了一只手,他向后试探着摸了摸霍相贞的脸。霍相贞一甩头,声音低而嘶哑的呵斥他:“别乱动!”
马从戎把手垂到了水中,听了他的话,真不动了。
傍晚时分,霍相贞神清气爽的出了浴室。换了一身单薄衣裤,他坐在书房里给白摩尼打了电话。
白摩尼正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混日子,忽然听他回了北京,乐得在电话里就叫了起来。马从戎穿着一身柔软长袍站在院中,一张脸像是被热水浸褪了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单手扶着抄手游廊的栏杆,他听见房内的霍相贞笑道:“小弟,大哥家里开新澡堂子了,你要不要过来洗澡?”
马从戎咬住了嘴唇,没有血色,他生生咬出了自己的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是元满,就是摩尼。累死他了。指甲抠住了朱红栏杆,他颤抖着闭了眼睛,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独自在游廊外站了半天,马从戎在脑海中端起机关枪,把白摩尼和元满反复扫射了几遍。后来感觉自己的精神略微镇定了,他才睁开眼睛,隔着一层帘子问道:“大爷,晚上吃点儿清淡的?”
霍相贞一掀帘子走了出来:“我出门。”
然后他格外留意的看了马从戎几眼。看过之后也没多问,直接一指隐没在百花丛中的厢房:“你进屋躺着去!”
马从戎对着他弯腰一笑:“多谢大爷关心。”
霍相贞没再言语,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白摩尼并不热衷于泡澡,他要求霍相贞陪自己去北京饭店跳一次舞。霍相贞到白宅接了白摩尼,兴兴头头的要带他去痛玩一夜,哪知刚在北京饭店门口下了汽车,他便迎面遇上了两位熟人。这两位熟人,一位是热河的督理聂人雄,另一位是山东的督理段中天。聂人雄的老婆是他兴师动众抢来的活人妻,所以在霍相贞眼中,姓聂的不是个正经人;段中天倒是没抢旁人太太,但是他在山东致力于天足运动。霍相贞认为姓段的天天研究女人脚丫子,也够无聊。聂段二人结伴往外走,霍相贞领着白摩尼往里进,狭路相逢,双方身后又全簇拥着卫士副官,所以势不能逃,只好捏着鼻子一起打哈哈。哈哈完毕了,双方各走各路。霍相贞一边前行,一边犯了嘀咕,不知聂段二人为何会齐聚北京。想着想着,他走了神。下意识的抓起了白摩尼的手,他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咬完之后攥住了,他直着眼睛继续走。
白摩尼斜睨了他一眼,没敢问,怕问醒了他。
吃过晚餐之后,霍相贞坐进跳舞厅里,依旧是在出神。两位督理一度和大总统的关系很好,后来又日益变成了很不好。能让这两位土皇帝一起出了他们的老巢,其中必定是有个缘故。
霍相贞身为直隶一省的督理,别的不怕,只怕那两个不正经又无聊的东西会打自己的主意。他手里最正规的武装,是三个师。其中到了真正关头,连毅不倒打一耙就足以让他谢天谢地;安如山是最可靠的力量,另有陆永明所带的一个师——陆永明和霍家有点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算起辈分来,霍相贞还得叫他一声表舅。陆永明年轻时候的风采,霍相贞没见识过,现在陆永明也不算老,然而面如泥塑,心如死灰,一副混吃等死的德行,让他退休养老,他又不肯,因为他还要用他的兵贩鸦片。除此之外,保定还驻扎着一个混成旅。旅长倒是他的亲侄子,侄子是个孤儿,比他岁数还大,忠心是耿耿的,本领是平平的。侄子自己不出声,霍相贞时常会彻底把侄子和混成旅一起忘记。
霍相贞算着手里的十来万兵,越算越感觉自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十来万兵,真正顶用的只有安师一部。思索到了最后,他猛一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在跳舞厅,是要带着白摩尼来玩的。
一个脑袋自下而上的伸到了他的面前,正是白摩尼笑吟吟的看着他:“大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然后他抬手挡了嘴,凑到霍相贞耳边嚼舌头:“刚才那边有个很摩登的女郎,一直在打量你。你要是一抬头,兴许就能认识她了。”
霍相贞压低声音答道:“胡说八道,认识了又怎么样?我能娶个跑跳舞厅的老婆吗?”
白摩尼端起了一杯果子露,咬着麦管笑出了小白牙:“那我也天天跑跳舞厅,你怎么没不理我?”
霍相贞将双臂环抱到胸前,摇头一笑:“小崽子,别扯淡。”
白摩尼一扯他的衣袖:“大哥,你不跳舞,我也不玩了。咱们回家吧,回家开了留声机,你带着我跳华尔兹。”
霍相贞当即起了身,一边系着西装前襟的纽扣,一边又俯了身对白摩尼说道:“到家之后,让你洗个好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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