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贞一点头。
马从戎笑了:“那我今晚儿不走了。”
霍相贞没接他的话头,只说:“好好看家。”
白摩尼听说霍相贞又要出远门,一声都没吭,因为知道吭了也白吭。
他舍不得让霍相贞走,至少在临走之前,他想让霍相贞抱着自己再睡一夜。可是霍相贞没有主动提这个话,他又听说马从戎正在楼下来回的溜达,便识相的闭了嘴。入夜之后关了电灯,他睁了眼睛竖了耳朵,想要捕捉走廊中的动静。走廊里果然是有脚步声音,特别的轻,是在一步一步的往大哥卧室里走。右脚蹬出了被窝,他忽然想看一看马从戎此刻的样子。
可是他的左腿麻木了,死活不听使唤。等他四脚着地的爬到门前时,走廊里已经恢复了寂静。他直起腰抓住门把手,缓缓的打开房门伸出了头。
走廊长不见底,他的眼前,只有黑暗。
他慢慢的往回退,身心冷冰冰的没有,但是很想和大哥去做那件事。和顾承喜都做成了,怎么和大哥就做不成呢?他想如果自己能和大哥做成的话,感觉一定会很好,没有痛苦,只有快乐。因为他爱大哥,和大哥做,是心甘情愿的。
他拖着左腿,一边想,一边慢慢的爬回床上去了。
第二天上午,霍相贞像抓一只老蔫鸡一样,把陆永明抓进了自己的汽车里。汽车开进了府中,就停在小楼门前。白摩尼没有下楼,站在大开的窗前探了身,向他拼命的招手:“大哥,你早点儿回来!”
霍相贞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笑意,但是动作不客气,是用力的向他一挥手,仿佛白摩尼也是一只上了树的小公鸡:“关窗户,冷!”
然后他一弯腰钻进汽车,坐到了陆永明身边。陆永明手捻佛珠,对他慈眉善目的一点头:“大帅,咱们这就出发?”
霍相贞看了他的形象,忽然想起了保定的神棍参谋长,不由得问道:“你认不认识李克臣?”
陆永明扬着一张挺周正的黄脸,神情从木然之中透出了淡淡的不屑:“他?邪魔外道。”
霍相贞又想起了白摩尼的爹:“你有白老爷子的消息吗?”
陆永明罕见的调动出了表情,做苦思冥想状:“前年我好像在五台山见过他一次。”
霍相贞不再问了,知道白老爷子已是世外之人,只要他自己不想露面,就没人能找得到他。
经过了一番长途颠簸之后,霍相贞带着陆永明,以及陆永明麾下的两个团,抵达了邯郸前线。安师得了喘息的机会,当即撤离阵地,要到后方休整。陆师的两个团顶上去了,开火之前先吹了一阵法螺,然后几千士兵嗡嗡的念了一阵金刚经。及至念完了,陆永明站在高处发号施令:“阿弥陀佛,开炮!”
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霍相贞沿着漫长的战线走,要去看一看顾承喜。安师打得再好,也是安如山治军有方,和他关系不大;非得顾团也打漂亮了,他的脸上才能有光。策马跑出了好几里地,最后他在一道长长的战壕前勒住了马。战壕中有个大个子在往上爬,一只脚蹬到地面上,大个子一抬头,正是顾承喜。
顾承喜脏得如同花脸猫。对着霍相贞睁大了眼睛,他又惊又笑的大喊一声:“啊!”
然后他直起了身,作势要向霍相贞跑:“大帅——”
一句话没说完,他脚下一滑,“扑通”一下子又滑回了战壕之中,只剩一双手还扒在冻硬了的地面上。手摁地面纵身一跃,他又露了头。手肘撑起了上半身,他一边往上爬,一边对着霍相贞笑,笑得脸上的泥片子直掉渣。
霍相贞知道这片地区目前还算安全,所以并不急于下马。居高临下的开了口,他大声问道:“顾承喜,你打得怎么样?”
顾承喜终于彻底的出了土。颠颠跑到了霍相贞的马前,他仰头答道:“报告大帅,我团打下了一个县!”
霍相贞点了点头,然后飞身下马,走到了战壕前向下望:“是不是太浅了?”
顾承喜像只大土猴似的,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走:“大帅,我们昨天刚开过来,还没挖完呢!”
霍相贞解开了大氅,向后方的卫士手中一扔,然后弯腰跳下了战壕。战壕长而崎岖,深浅不一。霍相贞一路走到了尽头,感觉这战壕实在是不合标准。转身面向了身后的顾承喜,他正要发出几句批评。哪知未等他开口,一枚炮弹忽然破空而至。而紧随着他的顾承喜纵身一跃,在震天撼地的爆炸声中扑向了他。
霍相贞恍惚了一下,因为危险来得太突然,所以他甚至没来得及害怕。眼前瞬间黑了一片,在两耳的轰鸣声中,他依稀听到顾承喜在上方吼了一句:“大帅平安无事,你们不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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