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和严澈离开时一样,楼下干净整洁,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用竹篾编成的粮栅栏,里面围着严老四一家的粮食——还没脱壳的稻子,和闹菜荒季节时,充当家里饭桌上下饭菜的泡菜。
一上楼梯,那情形,可就大不一样了。
楼上的摆设,说得难听点,或许就是严老四家所有的家当了。
斑驳的朱漆大衣柜,虽然年月已久,除了漆面掉落一些,却也没有太多缺损,听说那是严老四爷爷奶奶分家时,留给他嗲的。算起来,这大衣柜至少也是清朝时候的物什,放到现在的市面上,那可是古董。
还有一个两米宽,一米五高的三开柜,中间的立面上,镶嵌着轧花玻璃,虽然同样漆了朱漆,不过看样子,应该和那农村难得一见的梳妆台一样,是近代家私。
柜面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的花瓶,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抱着一个三岁大小的粉嫩孩子。细细看,不难看出严澈和那女人五官酷似。
房里比大衣柜更显眼的是那张两米五高,两米宽,两米五长,两进的拨步床。应该和那大衣柜年月一样久远,因为斑驳的朱漆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拨步床比大衣柜更精致,帐梁上雕龙刻风,就连床前的踏踏板沿儿也雕刻着花草。
靠着床头两端的踏踏板上,都有着类似如今床头柜的隔层小柜,上面也是雕工了得……总之,这拨步床十分奢华。
靠着拨步床的,是一个梳妆台,大大的镜面一尘不染。镜面玻璃右下角,有着一个红艳艳的“囍”字,字下面是一朵漆画的并蒂莲。
台上还有序的摆放着篦子和梳子,还有一瓶花露水和雪花膏……不过,看样子很久没人用过,因为这些东西似乎都没开过封。
梳妆台和那三开柜款式相近,而且都用朱漆刷过……应该是严澈他娘来了之后,严老四托人打的。
严澈看着这一切,心下的复杂难以言喻。
这个房间的摆设,和他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严澈知道,严国强在他娘去世,他离开严家湾后,就没让人住过这个房间。
因为……隐约的,严澈还能依稀闻到房间里,属于原本的清香味——那是曾经严澈他娘用湾后面山上,一种名为香脂的植物熏过的味道。
想着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严澈心下觉得对严国强的愧疚更深更浓。
哪怕……昨晚严国强下厨为严澈做了一碗曾经严澈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说着“回来就好”的话,并满足地看着严澈稀哩呼噜吃完……可是严澈一看着严国强不复往日的神采,白发苍苍,满脸褶皱时,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重重跪倒在严国强跟前。
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严澈想着这几年自己的举动,抬起手准备给自己狠狠一耳光时,严国强拦下了严澈。
严澈抬头看到的,就是严国强满脸的老泪,嗓子发痒:“嗲,我错了。嗲,我回来了!”
院子里,除了那五六只被老母鸡带着到处觅食儿的小鸡仔,清净地就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严澈好心情的找出小米,为了大小鸡后,晃晃悠悠开始逛起了离开九年的严家湾。
严家湾变了。
却也没变。
人家户还是那么多,还是坐落在熟悉的地方。
只是,这些房子都变了,变好了,变漂亮了。严家湾人的日子,也过好了。
不知不觉逛到了湾前头的大榕树。
严澈看着愈发庞大的大榕树,有些愣神。
记忆里,严澈他娘总是带着他到这里避避暑,吹吹凉风。抑或在湾里人怪异的目光下,和人说说话什么的。
严澈知道,不是他娘不爱和人说话,而是他娘本性害羞,和人说不上几句话就紧张到语结。
严澈也知道,他娘想带他出去和湾里其他孩子玩耍。严江严河比自己大上十来岁,严澈还没学会走路,严江严河就陪着严国强下地干活了,哪有时间陪自己玩啊?!
只是,湾里人都和他娘儿俩有隔阂,每次他娘儿俩一到榕树下,原本热闹的榕树底下就立刻变得安静。
严澈感觉到被人注视,凝神一看。
原来,还和以前一样,榕树下又围坐着一群农闲的婆姨。
而此刻,那些婆姨或好奇,或惊讶地看着严澈。
严澈不由有些惊慌,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眼……没有肿啊。
很快,严澈释然一笑……他怎么忘了,他生就一张和他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不然,从小湾里那些孩子怎么会一见到他就边跑边喊“假闺女”,背地里却借着来找严江严河的时机,悄悄给自己送湾后头山上采来的果子呢?!
严澈微微一笑,在婆姨堆里,虽然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不过,还是给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七奶奶,国盛婶子,乘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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