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们俩来说,唯一“来得及”的解决方案,就是取下对方的人头。
可是李明宇不明白。
他不仅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明白杜以泽生气的缘由。
那名被杜以泽拉过来干活的男子以为他们俩即将开打,忙不迭地小声提醒杜以泽注意安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场闹剧的导火索,嘴附在杜以泽耳边机关枪一样扫射一通。
他也没有注意到杜以泽不耐烦的呼吸声,更不理解他突然动作的右臂。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声,李明宇看见黑暗中亮起的火光像要照亮整座地下室,而后他听到一声身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蚊子一般的嘀咕声也应声而止。
几乎是出于逃生本能,李明宇拔腿就跑,肾上腺素的急速飙升让他的太阳穴如针扎般刺痛。不过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入口,加上周遭环境阴暗,他没跑两步就被绊倒在地,脸朝下撞在水泥地上,磕得他一瞬间以为自己下巴碎裂。
他连滚带爬地摸到墙边,背贴着墙壁,恐惧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像一座高高的山脉。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数十倍的阴影与恐惧从李明宇头顶压下,他的瞳孔紧缩,几乎就要缩成针眼大小。有人抓住他的肩膀,他却觉得肩膀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压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掌让他感到十分陌生。那只手掌上似乎还沾着别人的血,就像沾着毒药,让他的身体一瞬间没了知觉,无法动弹。
唯有声音与吐息沉稳、熟悉。杜以泽在他跟前蹲下,垂着眼问,“你要去哪?”
第80章
介于李明宇的突然出现,杜以泽不得不提前实施计划,他驾车离开了小吃街,朝着荒废的鬼楼群,也就是王家宇与林生严的地盘分界线驶去。
天依旧黑得飞快。杜以泽降下车窗,仅留下一条缝隙,呼啸的风便呜咽着从窗缝挤进车内,音调尖锐蜿蜒,犹如歌唱的鬼魅、哭泣的群狼。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他扔掉手里的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另一根点上。
烟雾缭绕间,他往后倾了倾,半眯着眼看向后视镜,右手手腕一转,将打火机扔到副驾驶上。
王田田躺在后座上,她双手被反绑,嘴上绕了三四圈胶带,大半头发都被裹进胶带间。车厢内尽是她无法控制的、紊乱的抽泣声。她呼吸不畅,脸色苍白,泪腺如水龙头一般源源不断地供出眼泪,与汗水一起直往下淌。两鬓凌乱的发丝被汗凝成一缕缕,贴在湿润的脸蛋与眼角边。
车辆经过的声响越来越少,她侧过脸,两颗眼珠快速转动,视线却冷不丁与杜以泽的在后视镜里撞在一块,吓得她浑身一震,试图屏住呼吸,憋住泪水,肩膀与胸膛却率先控制不住地耸动起来,如同一只故障失灵的机器人。
她不敢再看杜以泽,惊恐地闭上眼,通红的鼻翼剧烈地翕动着。
杜以泽看了眼红绿灯,敲了敲左手食指尖旁的香烟,老长一截烟灰便稀稀落落地散了个精光,只剩橙色的烟头被风抚得若隐若现,活像一只萤火虫的屁股。
鬼楼群就在林生严的地盘之上。这条橙黄色的分界线将世界一切为二,明明两端是对立的统治者,却又相辅相成,谁也无法独活。
此时王家宇已经如杜以泽要求的那样,独自踏过了分界线,来到了对方所指定的一栋鬼楼的顶楼天台。
天气转暖,昼夜温差却大,王家宇穿了一件灰色的皮夹克,领子竖起,拉链拉到了头,将他的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遮盖住夹克下蓝白相间的住院服。
他伤得比杜以泽严重,胸腹处的枪伤上周才因为感染而进行过手术,几乎不可能进行反击。尽管以他以往的性格来看,他大可以带上一批精英,做好埋伏与准备,直接将杜以泽一举击毙,但如今人质不是别人,而是王田田,这样的后果他无法承担。
当年他大可以不答应林生严的条件,不与他划分地盘。他大可以当个英雄,名垂千古,可惜王田田是他的“败笔”。用林生严的话来说,多少英雄为逞一时之快,抛家弃子。连小家都无法保护,谈什么责任与情怀?
林生严还说,“王局长,时代变了,英雄也得养家糊口啊。”
不划分地盘,那就意味着林生严随时随地都可能悄无声息地敲开他家的门。他没法拒绝,哪怕林生严给出的是霸王条款,哪怕对方将地盘划到自己家门口,只要他能守住王田田的房间,他都得硬着头皮签。
他防得住林生严,却不一定防得了杜以泽。根据协议,无论是越过分界线,还是绑人,都是不合规矩的,只要杜以泽越界在先,他大可以随意处置,然而杜以泽却挑准了他住院的日子,而且绑的还不是自己的手下,不是特勤队员。更糟糕的是,林生严早在协商时就把杜以泽从自己身上摘得干干净净,两人不是从属关系,所以他也无法通过林生严给杜以泽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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