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赶走了?”青龙问。
“就是炒鱿鱼了,不让我们做了呗。”
“为啥?”
“我咋知道?”那人看笑话似的看他,“你可省省心吧,大哥说他要好好休息一番,指不定上哪浪荡去了。谁知道呢?”他上下打量青龙两眼,“轮得着你着急吗?”
“这怎么能不着急?!”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青龙立刻号召弟兄们开会,任务目标就是寻找李明宇。刚开始大家还挺认真,毕竟招呼不打就出门旅游并不是李明宇的作风。可是自打他们听说李明宇被辞退,以及顾溟出事之后,他们面面相觑,小声讨论道,“大哥这是躲风头去了?”
尽管事实上李明宇是先被炒的鱿鱼,但在青龙等人眼里,被炒鱿鱼是果,不是因。他们甚至猜测李明宇因此“隐退”了。无法挽回的大错已经铸成,大哥总不能等顾烨回过神来亲自解决自己吧?既然隐退,能告诉咱们吗?
会开完了。除青龙以外,所有人想法一致:他们决定被动地等李明宇联系他们。青龙虽不认同,却也无法说服他们,他气急败坏地大叫,“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来?妈的!那个谁——”
他们都知道青龙在问谁,可是除了李明宇,谁也不知道杜以泽的联系方式,更别谈他的住址了。
想想还真有点奇怪,这人虽然一来就十分显眼,但是回想起他的时候,就像在一张繁复的背景里找一只变色龙,越是努力想,对他的印象越是模糊,最后竟是连他的脸也记不清了。就连明明阅读过相关新闻的青龙也一时半会想不起他的姓名。
“会不会跟大哥一起跑了?我看他跟大哥倒是挺亲近的?”有人说。
青龙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社团群龙无首,风气散漫,不少人陆陆续续地退了团,在他们眼中,李明宇不会回来了。青龙却不这么想,他知道大哥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急需他的救援,可是以他的力量来看,他甚至都无法为李明宇提供最基础的财力支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李明宇才一直都没有联系他。青龙只能眼巴巴地等,与此同时他还找了两份兼职,周一到周六给小饭馆洗盘子,周日给便利店搬运货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李明宇联系他的时候,自己的存款能够发挥作用。
他赚得钱子儿不多,勉强够他谋生,等待的希望也在日复一日的刷碗搬货中逐渐消磨。有时他干完活,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两只瘦弱的胳膊抖个不停,连打火机也点不动。他抬头望着银色的勾月,忍不住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这么大个活人说消失就消失了,没有一点音讯,连张寻人启事都没有。他想万一自己有一天消失了,那就更没人在意了。他就像天地间的一粒沙子,风一吹,谁会管他飘到哪里去?
可每当他望向自己胸膛前的青龙纹身,他就想起李明宇眯着眼,鄙视地骂自己蠢、笨。他一想起李明宇那张鄙视的脸,就有了继续刷碗搬货的动力。
他不知道的是,李明宇正在向他奔来。他不联系青龙并不是因为觉得青龙帮不上自己,而是不想拉他下水。李明宇跟了杜以泽这么段日子,知道手机、证件、银行卡都极易被追踪,知道交易的时候必须得用现金。此时他已经坐上了长途大巴,中途不知道要换多少趟车,或许要坐上几天几夜才能到达青龙所在的城市。
长途大巴里塞了几十张小小的床铺,就像一截迷你的火车卧铺车厢,同样分为上下两层。只不过床铺极窄,面积也小,睡觉的时候得蜷起身子才不致于踩到另一个人头顶。凌晨了,大巴里的乘客大多睡着了,打鼾声此起彼伏,和引擎的发动声交织成曲。床铺旁用于遮挡窗外光线的小窗帘都被拉上,但因为盖不严实,路灯光线从窗帘与玻璃窗的缝隙内射进来,在车内拉出晃动的银针光影。
买车票的钱是从杜以泽给他的银行卡里取的,而且那张银行卡并不如杜以泽所说的那样,只有“万把来块”。
取钱的时候,李明宇的手不免僵住了。面对这样巨额的存款,一旦想起这些钱是哪儿来的,他只感到恐惧,银色的数字键盘反射着屏幕上的蓝光,底下似乎藏着一个黏腻的沼泽。李明宇不想碰这钱,他甚至想把这卡扔掉,可是他没有钱,除非去抢、去偷。没有钱的话他就得一辈子困在这儿,困在他与杜以泽的家乡,然而他再也不想呆在这儿了,他想去地图上对角线的最远处。这个城市只会令他感到恶心。
厌恶感最终战胜了尊严,他取了钱,买了票,上了车。车要开一天一夜,这对他来说就是噩梦的另一种延伸。因为手脚无法伸展,所以无法进行机械性的行为供他转移注意力,他每眨一下眼,方才取款机上的银色数字便在他眼前闪现,仿佛一个触目惊心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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