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要去酒店餐厅吃限时的自助早餐,邱晓晨赖在床上哀嚎,怎么也不肯起来:“为什么天气预报骗人,不是说阴转小雨转暴雨吗?阴和小雨都被它吃了吗,怎么一上来就大暴雨?”
别人都收拾好可以退房了,他诺大期待落了空,一时钻进牛角尖出不来,四个年长一点的大学生只得凑到他床边劝他。
谭敏说:“看不了音乐节,还有别的可以看啊,最近有大片上映,我们去看电影吧?”
年轻人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陷在泥淖里出不来。其实成年人也会,只是年少的时候可以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年长后被错综复杂的现实牵绊,必须默默忍受,自我消解。
邱晓晨说:“我不去,我就想看音乐节。”
“可是音乐节推迟了。”谭敏被他的幼稚逗笑,“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邱晓晨犟起来就没完,红着眼睛说:“可是下次你们就不一定会来妈妈这里了,谭敏姐姐和勉哥升上大三,那谁都大四了,以后就……”
他说到这,突然翻身下床,跑进卫生间躲了起来。
谭敏喊他:“晓晨?”
她向夏勉投去复杂的眼神,见他没有要管邱晓晨的意思,就一个人走到卫生间门口,发挥尽了女性Omega的母性与柔情,才将邱晓晨哄出来。
兜兜转转,五人改成去影院看电影。
“爱情片、恐怖片、动作片……看哪个呢?”
那年网上订票还没普及,他们是到了影院才开始选电影。
“先看恐怖,再看动作,惊险又刺激!”邱晓晨说。
谭敏笑他:“你也太贪心了,我们天黑前要回别墅,你也要早点回家,你愿意把一天时间都耗在电影院吗?”
邱晓晨脑筋一转:“那去网吧吗?”
谭敏:“……”
到底是单纯小男生。谭敏在他那个年纪去的都是酒吧和KTV。
“我可不敢带你去网吧。还是连着看两场电影吧。”她说。
恐怖片马上开场,座位只剩分散的,顶多买到两人连座。邱晓晨粘着谭敏,另一个同学知道夏勉和李笠关系好,就主动拿了唯一的单独座位。
观众入座,电影开场,漆黑中只有大荧幕发出的光亮。
恐怖电影刻意营造氛围,再大胆的人也会被突然的音乐和转场惊到。李笠认真地直视大屏幕,当狰狞鬼脸伴着惊悚配乐蹦出来时,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没有在看电影,他在走神。
放映厅的漆黑像淹没头顶的海水,有着荧幕的光芒无法照透的深度。李笠的耳中暡嗡隆隆,觉得身旁观众的惊叫又闷又模糊,就跟真的沉在水里一样。
电影里的女鬼说:“我是厉鬼啊,你不害怕我吗?”
“我帮你完成夙愿,你心愿了了,就去投胎吧。”人类主角怕得哆嗦,却坚强地如是说。
李笠在黑色的海洋里沉沉浮浮,身心疲累,近乎要昏睡过去。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将他的手掌握住。
李笠偏头,看到夏勉目视着前方的银幕,似乎手上的动作和他的情绪是可以分开的。
黑色的海水褪去,纵使灯光昏暗,夏勉的侧脸在李笠眼中依旧清晰醒目。弱光给他的轮廓勾了一层冷色的亮边,薄唇抿成没有起伏的直线,处处写着冷漠和淡然。
他的手凉得像冰块,将李笠的手掌摊开,轻重不一地划拉他的掌心,一下、再一下,带起漫延全身的酸痒。李笠忍不住想合紧掌心,夏勉用比他宽大一圈的手掌贴着他,五指嵌入他的指间,顺着骨节摩挲每一根手指。
“你的怨念已经解除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女鬼尖声笑:“我会缠你一辈子,等你到下辈子了,我还要去找你。”
冰凉的皮肤触感像蛇,夏勉修长的手指缠绕在李笠指尖,就如同细蛇在盘绕。李笠的呼吸加快了一点,他的体内也像是有蛇在盘旋,他被这条蛇凉到了,所以放出更多热量去捂热它。没有休止,予取予求,直到有一天他将自己燃尽。
李笠打了个寒颤。
他脑中一片空白,手上用力,挣开了夏勉的手。
“我去趟洗手间……”他压低声音说。
夏勉不说话,也没有看向他。那是一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神情。
李笠走出放映厅,脚步略有些踉跄。
室外雷雨泼天的下,他坐在有玻璃落地窗的公共休息区,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阴云。
密集的雨线模糊了城市的风景,高楼大厦顶着好像要坠下来的天空,充斥着压抑和灰蒙。
李笠胸闷气短,痛苦地弯下腰,用双手撑着脑袋。
他的手本来是温热的,被夏勉握过后就跟他一起凉了下来。
他是不是捂不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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