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还能靠点谱不?那是娘娘在练嗓呢,它的声音你都听不出啊!”余味有些苦笑不得。
“什么娘娘太后,还不是你能拖,成天不急不急的,眼看着再过几天奔三张的人了,连个姑娘的影儿还没让我看见,你说我这当妈的心里还能靠谱?”
余味妈一起到自己高大帅气英明神武的儿子至今还没有交女朋友就着急,心情就像自家油锅里的炸黄鱼,焦焦闹闹的。
“您要还是想跟我练催婚大法我可不奉陪了妈,我这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不少活要干呢。”余味担心老妈又要就着自己交女朋友和成家的事发功运气,忙使了个先手。
“得得得,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个,你都小一个月没回家也没来店里了,西直门是天南还是地北呀,总共你开车十多分钟的路,就把你忙成那样?我告诉你臭鱼,今天你爸你妈差点让地痞流氓欺负了你知道不!要不是我俩干儿子帮我出头,咱家这店就得让人砸了!”
“干儿子?瞧您能耐的,这啥时又给我整出俩弟弟出来啊?”余味愣了一下,“问题严重吗?我爸和你没受到啥惊吓吧?”余味知道开饭店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什么奇葩都能遇到,老爸老妈年纪大了,一听说他们碰到了流氓,他立马担心起来。
“说来话长,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你干弟弟活老硬了,把几个痞子都吓蒙圈了,明天我跟你爸在店里给你做点你爱吃的,你下班麻溜过来,妈再跟你细唠吧!”
这还能不答应吗!
余味顺着老妈的口气和她聊了一会儿,说好明天下班一定去店里吃饭,老妈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余味靠在客厅的沙发背上,想着刚才和老妈的通话,想到明晚要去炸鱼铺的时候,眉毛和嘴角一起皱成了川字型。
别看他是“余炸鱼”当之无愧的少当家,可是他这少当家却似乎对炸鱼铺没有什么深情厚爱。那在兵马街和附近胡同立足了近三十年的小小铺面,从来就是让余味快乐和苦恼各半的一个地方。
打他记事儿起,他们家在吃的上面就比其他小朋友们要强上一些,对呗,天天有卖不了的炸鱼吃啊!可是啥东西天天吃都会腻不是,等余味上小学那光景,他已经到了看见自己家炸鱼就要打嗝反胃的地步。
那时候炸鱼铺子刚起步没有几年,老爸老妈仗着年轻,也为了省人工,一个人没雇,两口子撑着一个夫妻店。余味从那时起就几乎很少在早晨起床和晚上睡觉前看到父母的身影,好在大杂院足够热闹,每天做完作业院里的一帮孩子都会疯玩上一阵,倒也不寂寞。
忘了是哪个王八蛋忽然给他起了一个“臭鱼”的外号,竟然很快在整个大杂院和学校里叫开了,甚至连家里人最后都开始喊上这个名字。
没有人知道少年时代的余味对这个外号有多么讨厌和憎恨,因为那里面暗藏的是一个少年被轻视和嘲讽的耻辱。
班级里的同学都明里暗里躲着他,班主任借口他学习好,以优帮差的名义给他安排了一个最淘气的同座,事实上是那个孩子天生有严重的鼻炎。
那个校教导主任肥白蠢的班长女儿捂着鼻子的鄙视表情、照相馆阿姨借他假领子照相收回时嫌弃的眼神,都曾经深深刺激过少年时的余味。
原因很简单,在他身上,总是有一股缺少父母照顾、又生长在油烟污糟环境里的味道,一种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炸鱼的味道,腥腥的,臭臭的,让他在其他人的冷眼里一度对自己的身体产生过强烈的痛恨。
到青春期的时候,他对这种体味的反感达到了高峰。他对自己身上的味道,对父母身上更加浓烈的味道,对炸鱼铺,对肮脏混乱、共用一个公共厕所的大杂院产生了几乎是病态的反感。
他天天要洗上两次澡,换两次内外的衣服,洗上无数次的手。渐渐长大的余味已经可以靠自己把零乱的家收拾整洁,把自己清理干净,任凭谁都不会在他身上再闻到一丝异样的味道了。除了家人和大杂院的邻居,在新升的初中里,“臭鱼”的外号除了几个同时升上来的小学校友偶尔喊两声,慢慢也湮没在童年的尘埃里。
可是唯有他自己,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忘记过那段重口味的青涩时光,没有忘记一个原本俊秀聪明的少年,却偏偏活在其他人轻视冷漠的白眼里。
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味道,炸鱼的味道。
所以,他才莫名养成了一种奇怪的性格,对所有重口味的、乱七八糟的味道有一种下意识的反感,对打小生活长大的大杂院和自家的炸鱼铺有一种近乎逃离般的恐惧。
他在少年时代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一定要离开这里,如果自己真的是条鱼,也一定要做跳过龙门的那一条。
52书库推荐浏览: 豆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