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来得突兀。
彼时他们正站在走廊上,声音却自他们背后响起。秦天下意识地跟着那经理一起回头,只见身后一扇办公室的门不知几时打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才对着经理道:“我看这件事就算了。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也不用这位警官赔,大家就当,交个朋友吧。”
显然,这位才是迪吧里说一不二的人。秦天还在打量其人,那田经理却已反应过来,忙堆着笑介绍道:“啊,好的!呃,这位是我们老总,左文章!这位——”
“秦天。”
秦天觉得这位左总从名字到长相,都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但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过或见过,只得先把这疑惑抛到一边,冲着左文章点了点头,伸手与之一握。
“秦警官……”左文章握着他的手,英俊的脸上慢慢现出一个微笑。“秦警官在哪个部门高就?”
“……公安处。”
也许是觉得这种娱乐场所的老板多少有点江湖背景,所以对左文章的这个问题秦天有种发自本能的防范,不太愿多说地一笔带过。左文章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警惕,微微一笑,没再问他是在公安处哪里,放开他的手风度翩翩地道:“一场误会。完全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处理不当,吓着学生了。秦警官,你带他们回去吧,以后我们会加强对员工的法制教育的。”
老大的嘴里居然冒出了法制两个字……田经理的脸皮不为人注意地抽了两抽,瞬间有点扭曲,但当然,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神经,顺着嘴道:“是滴是滴,是要加强……法制教育……”
对方既然都这样说了那秦天还能怎样,也只得也意思意思,批判一下自己这边:“我……也回去教育一下他们。”
于是整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秦天领着一干学生进了电梯,见左文章还站在走廊微微笑着抬手示意,便也遥遥向他们点个头,以作告别。目睹电梯门徐徐关上,田经理狗腿地道:“老大,你今天恁地好说话,是又看上那警官了吧?”
左文章转头看他一眼,轻轻一笑。
“老熟人了……不过他已经不记得我……”说着转身走进办公室,把自己丢进大班椅。底下滑轮微微一转,刚好就面对几部监控电视。
电梯正在向下,画面中那穿着警服的青年站在几个学生中看上去真是鹤立鸡群,醒目极了,左文章微微歪了下头,眯起眼睛,此刻他的眼神比之刚才可放肆多了,手指在秦天脸上轻轻一划,喃喃念道:“秦天……”
秦天那时还不知道这晚的重逢对他意味着什么,当然,他更不知道那位左总,肖想他已经不止一年两年了。
左文章第一次见到秦天的时候是在秦天十四岁那年,而地点,则是在管理干部们的办公室里。
看守所的办公室很大,好几个人在一间屋里办公。当时他因为开设电子游戏室聚众赌博而被送进来,正低眉顺眼象个孙子一样蹲在墙根前挨训。
左文章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没吃午饭,肚子里正饿得慌。然后……然后在他饥肠辘辘的时候他鼻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饭菜香,有一个人端着盅子从他身边进来:“爸,吃饭了。”
不知是这清朗的声音触动了他还是那饭菜香味勾引了他,总之左文章大着胆子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对于被管制的犯人来说,乱说乱动本来是绝不被允许的,但当时办公室的管理干部们都在发表感想:“哟,秦天,还给你爸送饭啊。”“哎呀老秦,你儿子好懂事。”之类,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左文章的逾矩,而左文章一瞅之下,顿时心脏就砰砰砰地乱跳起来了。
从遥远的青春时期他就已经发现,同性的身体远比异性更能引起他的兴趣。但毕竟那时不如现在开放,他当时条件也有限,所以一切都只能在幻想中过过干瘾,秦天的出现,让他有了一个无比具体的幻想对象。
看守所是个关押犯人的过渡地方,里面的人要么等着立案上庭判罪入狱,要么就等着无罪开释放回家,象左文章这种因聚众赌博进来的属于小儿科,立不立案都是两说,所以进去之后一段时间他就同另几个罪行较轻的犯人被管理干部派上用场,到天台上去铺防水层。
劳动的时候左文章第二次看到了秦天。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初三学生们一周之中惟一的半天假期。
秦天给家里的小狗洗完澡后抱到天台上晒太阳,因两幢楼之间有一定落差,所以他完全没发现上面有人在偷看他,自得其乐地跟小狗玩了半天。
算上越狱那次近距离接触,左文章其实总共只见过秦天三次,有两次甚至隔得远远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可就是这三次却几乎影响了左文章一生的审美观,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欢类似的男孩子:年龄在十四到十八之间,刚刚抽条,手长脚长,头发短而柔软,五官秀气干净,服装不能穿得太花哨太时髦,最好是清爽朴素的蓝白条校服,让人一看就有种想要把他弄脏的黑暗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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