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给叶朝安排的房间很简单,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竟挤下了两张单人床和两张桌子,据说之间学校安排在这里住的是两位女老师,一位年轻点的年前刚结婚,靠着婆家的关系调去了县城里工作,另一位上了岁数的数学老师三周前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去南方帮着女儿女婿照看孩子去了。于是整间宿舍都空了下来。
屋子里有一个简易衣柜,是之前住在这里的老师留下来的,说是衣柜其实就是个简单的木头架子,外面套个了绿色印花无纺布的防尘布套。叶朝拉开衣柜布套上的拉锁,看到里面还挂了两个衣架。宿舍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叶子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大概是自从那位去了南方的老师离开后就再也没人管过。叶朝赶紧拿玻璃杯接了些水,洒在了花盆里,然后才开始收拾行李。
叶朝的行李很简单,总共只有六、七件衣服、一套洗漱用具,外加一双拖鞋。他将这些从旅行箱里取出来摆放好后,又出去买了点做饭用的锅碗瓢勺回来,放在了走廊里的小炉子旁边。待这些全部做完,叶朝一人走去了后山,可到了那里才发现从前漫山遍野的野生柿子林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如今,村民们将后山划片分区的承包了下来,砍掉了野生的柿子树,种植上了更好赚钱的经济作物。叶朝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张纸,那上面是祁业翔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画下来的素描,画技算不上高超,但那遍布山谷的红彤彤柿子树与落日晚霞交相辉映的场景,除了留在了叶朝的脑海里也只是落在了这张纸上。
即使你再留恋过去,生活也还是只会向前。叶朝离开姨家的时候将祁业翔买给他的物件都留给了姨家的弟弟小军,有些小军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叶朝都洗干净捐了出去。这幅素描画是他唯一保留下来的和祁业翔有关的东西,叶朝原本是想找找看当初看野柿子林时的地点,现在则是完全找不到了。他随手在地上拾起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块,包裹在了那副画里,然后靠着石头的重力将那副画抛下了山谷,那里曾经被一颗颗挂满了红色小灯笼的野生柿子树与各种不知名的山花野草占领,现在几乎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叶朝回到教师宿舍后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特矫情的事,正准备靠泡面解决晚饭的时候,住旁边宿舍的两位女老师热情地来敲门叫叶朝一起吃饭。其中那位较年轻的女老师人很腼腆,但席间给叶朝夹了很多菜。
乡下的夜格外的寂静,可静到极致之时却又似乎能听到一种像是瀑布水流倾泻下来的哗哗声,自小生长在这里的叶朝知道整座山中并没有瀑布,只会在雨季时节形成一些小溪,顺着石岩潺潺的流向山下。
初春的风温暖里带着沁人心扉的气息,像是绿叶、嫩芽与泥土混合的味道。叶朝躺在床上贪婪地看着窗外的夜空,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天幕此时比最浓的松烟墨还要黑,上面闪烁着的星星像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宝石,璀璨夺目,看似唾手可得,其实遥不可及。这种摄人心魄的景色叶朝自从到了Y市后就再也没见过,城里的各种灯光和笼罩在上空的尘埃掩盖住了天空本身的光华。叶朝躺在床上看了星空许久,才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了。
在彤丰镇中学教了几个月的课后,叶朝感到内心越来越充实、喜悦起来,之前在城市里漂泊的时候叶朝时常会有种居无定所的孤单感,最初拼命地工作是为了支持叶暮上学,后来叶暮也上班了,叶朝就开始逐渐感觉不到工作与生活的意义在哪里,有的时候他会想这前半辈子究竟干了些什么呢?每日加班加点的上班难道就是为了帮公司赚钱、等待着升职、碌碌地活着、然后死去吗?
贪嗔痴恨喜忧惧爱憎欲,世人脱不开这些,才会徒生出迷惘和烦恼——有次公司组织员工旅游的时候,叶朝听见一个僧人这样说。叶朝觉得挺有道理,大概只有戒断了这些,人才会没有烦恼。
可当他说给祁业翔听后,祁业翔却哈哈大笑:“旅游景点的假和尚说的话你也信。贪嗔痴恨喜忧惧爱憎欲,要是把这些全都戒了,又何必还来这世上做一回人呢。”
叶朝听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只得狠狠地回了祁业翔一句:“你就是个俗人!”
但叶朝心里又隐隐地觉得或许祁业翔是对的,也许正是有了烦恼,才真真切切算是个人。可当他站在教室讲台上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叶朝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之前的浮躁、焦虑与烦恼的内心也开始慢慢地变得平静和踏实起来。
在叶朝离开Y市一年以后,各大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消息。受国际通缉的毒枭扎闵在老挝境内被击毙,一个跨越中国、缅甸、泰国、老挝的特大贩毒网络也被四国警方联合摧毁,而参与这次跨国缉毒行动的中方人员中有几名同志不幸地牺牲在了异国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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