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她也觉得落寞,“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写写东西,哎,后来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罗晔想,真正喜欢的东西那里会有不喜欢的时候,但人总是要生活的,那里顾得上什么文化人的‘雪月风花’。
但罗晔只是摇摇头,说:“别这么悲观啊,现在我不写东西,天天跟着沙龙的朋友们一起侃大山,过得非常轻松快乐。”
母亲突然说:“我们转院吧,入京,看看那里的大医院能不能做手术。”
“做了手术能怎么样?会转移的,现在挺好的,我少说还能再活半年呢。”罗晔拉住她的手:“我喜欢我那个伞喜欢得不得了,不下雨可不行。”
现在的罗晔很少做梦了,睡梦中仿佛有着无数人的呓语,但他总是听不真切,现实也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但他每天都在祈祷,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向哪路神仙祈祷。他对命运说,转移到哪里也不要转移到脑子里去,我受不了这种打击。
命运可能听到他的话了,他的病情被控制住了,保守估计还能活一段时间。
他期盼一场有着雷鸣声的降雨,而今天是他的幸运日,不一会闪电、雷鸣、与雨水迸溅的声音就刺激了他的感官。
他醒了过来,身边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人,少年人头发略长,眼神清凉。
罗晔苦笑道,这还是个初中的孩子啊。
少年人递出右手,手面上有一道血痕,他说:“你好,你可以叫我闻寄。”
罗晔在内心叹口气,握住了他递出的右手,“我认识你,你还有个好朋友叫禾远吧。”
闻寄有点吃惊,他微微侧过身来,手臂拢在身边,这一个防御性的动作。罗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叫罗晔,是个作家。”
闻寄笑了起来,身体也放松了,“我知道你,那个……反家暴慈善组织的创始人,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报道。”
又道:“你怎么了,你是生病了么?”
罗晔撒谎说:“是肺炎,因为我抽烟很多,所以病得严重,好孩子可千万不要抽烟啊。”
禾远说:“那我要告诉我的同学,他们偷偷在卫生间抽烟,恐怕也要病得像你一样厉害。”
罗晔说:“那倒不会。”
“为什么?”
他望向窗外那株巨大的老树:“因为他们很年轻,很年轻……像你一样年轻。”
禾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么?这好像不是梦呀。”
“对,这不是梦,是我的人生。”
禾远摇摇头,颇为机灵地说:“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呢?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人生里?”
罗晔的视线回到他身上,罗晔说:“因为你是我的缪斯。”
“什么是缪斯?”
“缪斯给作家灵感和鼓励,而作家会为缪斯写作。”
禾远喜笑颜开:“你也会为我写作么?写我。”
罗晔眼眶反酸,他说:“是的,我会为你写作,等我病好了,我就为你写作。”
“那你可要快快的好起来呀,你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比其他人好得快很多的,”禾远说:“但是病好了就不好抽烟啦,治病的医生很不容易的。”
罗晔说:“等到三月份,四月份,你来了,我带你去看桃花,杏花,还有海棠花,好么?”
“不下雨我就出去,来看你,到时候你千万要好起来呀。”
三月的时候病房外的白花山碧桃开了,雪白的一片,新来的医生在安慰家属身上非常有一套,医生说:‘是个奇迹。’
他母亲心情好,一边织着明年穿的毛衣一边说:“好在没下雨,这雨水一冲,怕是剩不多少了。”
“嗯,”他想,十二岁的闻寄和禾远又是什么样子的呢?轻信,稚嫩,还有善良的心,他矛盾的气质完全没有显现,还是个甜心。
如果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我一定要问问他母亲的名字,我还是有机会救他的。罗晔笃定地想。
因为有了新药,他的病情居然得到了控制,罗晔想说不定就能活到五月十三号,有时下了雨,别人都回病房带着,他偏要撑着伞出去,然而没有雷声,那孩子也无影无踪。
五月十一的夜里,他听见了雨声。那一晚他横竖睡不着,他手里掐着他父亲皮箱子里的文稿,愣愣地望着窗子外黑漆漆的夜空,他走出病房,坐电梯下楼,到了楼下他才如梦初醒。
我要去做什么?
医院的夜里是安静的,风是清爽的,因为下着雨,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儿。那株巨大的白桃树上已经没有任何花朵了,一切声音都只来自雨声和树叶磨合的声音。罗晔想起自己的猫,自己十七岁捡到它,三十的时候那小玩意儿寿终正寝,算是长寿。那时候禾远二十五,惊涛骇浪一般席卷了自己生命,然后他逐渐便变得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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