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杳安太累了,话都有气无力,提不起劲,“你又来做什么?”
季正则把打着石膏的手吊起来,扬了扬,“手断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活不下去。”
“你家里人呢?”
“我家里没人。”
“什......没人?”他没听过季正则家里情况特殊。
季正则似乎很简单就能看清他脑子在想什么,“他们不在家。”
“你手断了他们都不回来照顾你吗?”
季正则看着他,似乎很为他的话懊恼,“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不是你推的我吗?难道不该你负责?”
方杳安一口气梗在心头,脑子里像灌满了沸腾的滚水,心烦意乱,“我给你请护工可以吗?我照顾不好你。”
季正则很爽快,“好啊,我要请特护,一月二万八,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三个月。”
他从没听过有人受了这点伤就要请特护,“你别欺人太甚!”
“怎么?我就欺负你,你负不负责?”季正则向前一步,神情骤变,嘴紧紧抿着,眼神阴沉,凌厉得像柄肃杀的战刀,给人四面而来的压迫感。
方杳安第一次这么有想打人的冲动,他真想把眼前这个盛气凌人,步步紧逼的少年揍扁,最好扁成一张纸,团成一团冲进马桶里,随他飘到哪个洋去。
季正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方杳安被逼急了特别漂亮,眼圈连着脸颊一片红,眼里不知是含着一汪水还是一团火,水盈盈的却像要烧起来,鲜活生动得叫人口干舌燥。
他心口突突直跳,就是这个角度,这样一双让人心酥荡漾的眼睛,隔着眼镜瞪他,周身突然一阵火烧,他起了些不合时宜的反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方杳安用力闭了下眼睛,错开身,认命似的,很轻的一句,“你进来吧。”
第六章
(一)
季正则没想到他就这么同意了,有些怔楞。方杳安扫他一眼,转头就进房了,撂下一句,“我睡觉了。”
他是真的累,说不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沮丧夹杂着愤怒像冰冷的潮水向他推过来,堵得他心口发闷。他本身就不是个善于争辩的人,原则上很温吞,他讨厌神经时刻紧绷,更讨厌被人逼到绝境,他愿意顺着别人活,只要别逼他,尤其在他累到极点的时候。
季正则被他巨大的甩门声震得眨下了眼。
家里多个人没什么,反正跟之前没两样。只是季正则受了伤,他又不会做饭,中午在学校解决还好,周末和晚上基本就是外卖。
外卖重油重盐,偶尔吃一两顿还可以,天天吃嘴里咸得,他似乎真的被季正则养刁了。
季正则倒吃得挺习惯,点了什么就吃什么,不挑,发现他动筷越来越少,自己也停了,“怎么?吃不惯?”
他有些烦躁,自己比病人还多事,“没有,快吃吧,吃完我去洗碗。”
季正则没动,突然问他,“切菜你会吗?”
方杳安抬头,季正则一块葱油鸡夹进他碗里,“吃完饭去买菜吧。”
“不要拿那个,你没看见菌伞下面是黑的吗?藕是煮汤的,选七孔的,这个西红柿是这么绵,你要买回去喂蚂蚁吗?”
方杳安被念了一路,终于忍无可忍,拿着西红柿回头看他。
他立马噤了声,单手做投降状,“行行行,你想选哪个就选哪个,都听你的。”
方杳安把那个软趴趴的西红柿放回去,扭头就走,“今天不吃西红柿。”
季正则吊着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又笑了。
方杳安站在鱼柜前面,看他半天才跟上来,“买鱼吗?”
“你想吃就买。”
方杳安别扭地转头去看鱼,长型鱼缸在冬日散发出一种湿凉的腥气,“买哪条?”
“你喜欢哪条就买哪条。”
方杳安气势汹汹地瞪他,“我又不会!”
“那怎么办?”季正则偏着头,好笑地看着他。
他觉得方杳安发火的时候像个孩子,气鼓鼓的却难得有些蓬勃的生气,别说三十岁,十岁还不知道有没有。
被戏弄的滋味格外恼人,方杳安梗着脖子又要走,“不买了。”
“诶。”季正则连忙拖住他的手腕,“真走啊。”他笑了一下,“我说真的,都一样,没死的你喜欢哪条就买哪条,让超市帮忙杀一下,我手这样剖不好鱼。”他的手顺势拍方杳安的后背,半低着头,“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不逗你了。”
方杳安挣了一下,幼稚得不像自己,“谁生气了?”
“我,我生气了,我无理取闹行不行?”
方杳安气极了,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个比他小十五的男孩哄时,更恼了。也没过脑,脱口而出一句,“我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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