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有次生日,吵着要去动物园。”邵司把羊驼扔在床头边,继续整理其他的东西,“但是当时身体不好,不能随便出门,结果王管家给我买来这个。”
邵司鲜少会提自己家里的事情,李光宗之前就觉得奇怪,从没见他给爸妈打过电话,也没听他提起过家人……现在一上来,谈的居然还是一位“管家”。
“爸爸你家里,还有管家?”李光宗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觉得怎么想都流露出一种土豪的味道。
邵司动作一顿:“嗯,但他已经过世了。”
这种悲伤的话题,自然不宜继续进行下去,尽管李光宗心里好奇得很,他还是只能说:“节哀。”
欧导是个很会来事的,很快便带着其他人过来串门,说了一堆什么要他把宾馆当自己家,讲这里服务水平如何如何好,简直像个大堂经理:“……我跟你说,这里真的很不错,马路对面就有几家炸串店,走,我们过去撸两把。”
“欧导,我就不去了吧。”邵司被他揽着,想挣开又不能用力,他脚步放缓拖拖拉拉地说,“明天还有戏。”
“年轻人,没有丰富的夜生活怎么行!”
“……”邵司看他精神抖擞、无法抗拒的样子,也只好跟着走。
好在临近宾馆门口的时候,半路遇到顾延舟和陈阳两人,于是邵司停下脚步,朝顾延舟看了两眼。
顾延舟很快会意,走上前把邵司拽过来,详装无意地说了一句‘干什么去,不是说好来我房里对戏’,这才躲过欧导的魔爪。
“欧导他,每天都这样吗?”邵司走在陈阳身边,一起坐电梯回楼上,“精力那么旺盛。”
顾延舟按下楼层键,不紧不慢地说:“可能是寂寞吧,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个伴,忙的时候还好,空下来难免觉得冷清。”
邵司靠在边上,随口道:“哦,这样。”
已经入夜,天色暗下来,欧导他们喝得歪歪倒倒朝宾馆里走。
副导演眼看着欧导走着走着停下来,倚着栏杆干呕,走过去拍拍他的背:“您没事吧,我扶您过去。”
欧导摆摆手,他声音听起来压根不像是喝醉了,反倒有些冷静,他说:“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等人都散尽了,欧导才弯着腰,捂着脸,半响才哽出一段不成调的唱词来:“……这场的冤屈有口难言,如今苍天睁开眼,仇报仇来冤报冤,满面春风下堂转。”
……
满面春风下堂转。
叶瑄坐在床上,腿上摊开一本陈旧的记事本,指尖缓缓移过这七个字,最终在‘转’这个字上停滞半响。
那本记事本看起来就已经有很多年头了,纸质泛黄,还有些发皱,看起来十分脆弱,仿佛不小心就能将其戳破。
纸上的字迹精致秀气,瘦长的形体,依稀能够透过这字看到多年前,执笔写下这些字的人。
叶瑄轻轻翻过去一页,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几行潦草起来的字上。
1998年4月14日。
也许只有在拍戏的时候,按照剧本,对着灯光,我才能忘记自己。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是这种人?
窗外天气开始闷沉,欧导恍恍惚惚睁开眼,手背突然一凉,沾上几滴细密的水珠。
他仰头看看天。
原来是下雨了。
第三十八章
1998年初春,四月初。
叶清生前接受的最后一场采访, 在一间逼仄狭小的录音棚里。
充满年代感的灰色棉布沙发面对面放置着, 顶上是像一口大锅似的强光灯往下投映,不多时便将这间录音棚里的温度生生抬高了好几个度, 使之看起来燥热无比。
地板颜色也是灰蒙蒙的的,看不出什么材质, 但是光滑到反光,隐约能够照出旁边导演组拍摄录制时候忙碌走动的倒影。
这个视频, 现在再看, 画质粗糙不堪,色调也偏暗, 但是叶清坐在主持人对面,穿着柔软的毛衣,整个人安静到发光。
眉目像幅山水画,不轻不淡地几笔,却勾勒出某种近乎凌厉的哀调。
主持人是个邵司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她烫着细卷的头发,身穿黑色喇叭裤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年纪不过二十多岁, 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目视前方轻声询问道:“想问一下, 你觉得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叶清眼睛先是盯着某个角落,半响才将视线挪在主持人脸上,他的声音很有特色, 听过便忘不了。
“……爱情、自由。”
“公开表达自己身份的空气以及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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