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其说是石室,还不如说是底下宫殿来得妥帖。
蓝调拾阶而上,冰冷的寒气从地面上溢出,在足下蔓延成白色的烟雾,一抬头,仿佛云雾缭绕,宛若天境,忽然地便生出一种就这样走上九天,漫步云端的错觉。
祭台的顶端依旧很宽敞,然而能够活动的空间却很小,大半个祭台都被冰雪所占据,那是一块巨大的立方体冰块,透着沁人骨髓的刺骨寒意。
冰块不若魔晶石那般清澈透明,却依旧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到内里的景象,那里面有一个人,一个被无数婴儿手臂粗的锁链缠绕其间的人。那些锁链并没有全部被冰块冻住,有些扎根在地面上,有些环绕在两侧高大的白玉枝子上,仿佛在祭台与柱子间连接成一道简易的铁索桥。数不清的锁链重重叠叠,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那人包裹在其间。
透过锁链的缝隙,隐约可见白色的衣袍,还有那些仿佛泛着流光的华丽纹饰;银色的长发或是顺着锁链肆意蜿蜒,或是飞扬在空气中,被冰块定了型,定格在随风飘舞的那一瞬间,扭曲成各种诡异而魅惑的弧度。
那人的面貌俊美若神祇,透着丝丝圣洁却又蛊惑的气息,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他更添几分高深莫测的韵味;即使被冰封也掩盖不了从他身上溢出的凝重威压,以及那种久居上位仿若藐视天下的气质,仿佛连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对神灵的亵渎,直叫人不敢逼视。甚至连那些紧紧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都成为了一种点缀,而不是束缚。
“修……”蓝调情不自禁的在心中低呼了一声。
那是一张他所熟悉的脸,那是一个他每每在午夜梦回都想要呼唤的名字。
那是他的神祇,他的信仰!
蓝调不自禁地停下脚步,他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他甚至能感受到双腿在轻微地颤抖,空气都开始变得沉重,压得他险些直不起腰来,那种仿若泰山压顶的震撼几乎令他窒息,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直想俯下身来虔诚地膜拜。
蓝调知道,这种敬畏而又虔诚的感觉不是出自于他自己,这是那具躯壳的心境。所以即使他再不愿意,他也依旧只能跟随着这具躯壳跪倒在地上。他想要再看一看那张熟悉的脸庞,他无比迫切地想要确定那具被封在冰块里的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然而这具躯体却始终战战兢兢地垂着头跪着,只能看到纯粹墨色的大理石地面,还有那些贴着地面缭绕的云雾。
他不知道这种身不由己近乎俯身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摆脱这种控制。
所幸他无需再烦恼多久,因为他死了——或者该说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死了,毫无预兆的,原因不明的……死去了,重重地栽倒在地上,然后滚到祭台的边缘从万丈高台摔下。
冰炎族废墟,失去了结界的庇护,这里再也不复曾经春与冬的分隔,飘飞的雪在倒塌的房屋与荒凉的土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掩盖了几分狼狈败破。
废墟的边缘聚集着一百来只雪狼,这是在冰原上常见的一种魔兽,擅长在高原上奔驰,速度极快,训练之后可用来作为坐骑。
幸存的冰炎族族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雪狼身上,他们或是垂着头愁眉不展,或是用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眼神凝视着他们的故土,如今,那一片富饶的土地至于一片颓废。
这一定是魔界帝君的惩罚,因为他们丢失了帝君赐予的圣物,从此,他们将离开这一片曾经被创世之神所眷顾的土地,去遥远的地方建立新的家园。
“族长,大家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一身劲装的少女恭敬地开口,她的声音冰冷而无机质,仿佛不夹杂丁点儿感情。
老者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千疮百孔的家园,不知道是在缅怀还是在哀悼,眉宇间一片沉痛与茫然。
他本来并不这样衰老的,然而家园的覆灭却带走了他仅剩的那点生命力,现在的他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深得几可见骨,俨然是一副寻常老人的模样。
“族长,该离开了,若是等到冰炎族结界消失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有灭族的灾难。”
少女悄悄地望了老者一眼,垂着头催促。事实上,她从不认为那结界是好事,在阻挡外来人的同时,也磨光了冰炎族的爪牙,失去了或许反倒是一件好事。
现在的冰炎族大半都是老弱妇孺,就算是年轻人,也少有战斗力可观的。他们已经在长时间的安逸生活中逐渐腐朽堕落了,如今的他们与魔界的残暴血腥格格不入。想到这里,少女微微皱眉,或许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在生存下去了,失去了结界的庇护,这世上将再不会有冰炎族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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