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呼出口热气,提起紧身T恤的领口,摘掉嵌入手掌的碎玻璃,抹了抹脸上的汗,绳扣已经解好,在包扎伤口以及用砂轮锯断手铐之前,他要先抱着邓莫迟好好看一看,因为他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于是他转身跪坐下去,端正地面朝邓莫迟,摘下那个讨厌的嘴套,用指肚轻轻捋着那张脸颊上被勒出的红痕,温柔地笑:“刚才谢谢啦,老大,你是不是摔得挺疼。”
邓莫迟避开他的手:“为什么救我。”
陆汀一愣,手指僵住,拥抱也停顿在怀里:“他们已经上洗脑仪了下一步不知道会干什么,我这样是打乱你的计划了还是——”
邓莫迟依然镇静,审慎地端详着他,打断道:“我认识你,对吗?”
陆汀腿一滑,从脚跟坐回地板,烫破皮的手臂被他压在身后,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睛眯了眯,忽然瞪得圆圆的,颤映着灯光,慢慢变得涣散,又很快聚焦起来,用力回过神,他才大口呼吸着,露出被杀了一刀的表情。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先前的冷淡、回避、漠不关心。还有那些永远没有回音的电话、短信、长信。
“喂,我没听错吧?”已经升到利于飞行的高度,飞船也摆正了船身,开始平稳前进,何振声扯开嗓子问,“邓老弟你怎么回事?”
“我姓邓?”邓莫迟又眨了两下眼睛。
“是啊,你姓邓,叫邓莫迟。你和我们是朋友,过命的那种,”陆汀专注地看着他,目光平和,饱含水光,他好像心碎了,又已经,在下一秒钟,把它天衣无缝地拼了回去,“请你务必相信我。”
第47章
朋友。这是个谎,但陆汀把它说出来,过了五秒,十秒,一分钟,都没有后悔。
因为他意识到失忆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并且发生在这天的洗脑之前——陆汀几乎可以断定这一点了。他记得邓莫迟幼时的那一次,一夜铲平十岁前的所有记忆,都是大火,都是失去至亲,与这次多么相像。陆汀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假如失忆的是他自己,他不觉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爱人是能够轻易接受的,刚刚才确认相识,马上就要找回爱意?人又不是硬盘,再怎样塞都塞不进去吧。
当然,选择说谎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这很自私,他对邓莫迟隐瞒了两个人共同拥有的真相,但他心知自己目前承受不起邓莫迟在听到诸如“情爱”之类的词汇时表现出的疏离抑或怀疑,哪怕只有一点,他都会陷入非常大的绝望。
相比之下,还是“朋友”更安全,更适合当下的情势。
——逃亡已经开始了。
按照既定计划,Aldebaran-b正在高速接近都城边缘的西海岸线,陆汀也不敢耽搁时间,从前舱取来立式砂轮和医药箱。回来时他发现邓莫迟还在盯着自己,有些直勾勾的,并不是全然放松的样子。
“我先帮你把手铐弄下来,然后检查一下伤,”陆汀蹲在邓莫迟跟前,“其他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说,好吗?”
邓莫迟点了点头,任由陆汀把自己铐着的双手拉起来,放在砂轮下的石棉台面上。那是个电子铐,需要先输入某种进程编码进行断电,然后强行卸下才能保证安全。陆汀显然对这一系列流程十分熟悉,从手铐外侧的序列号推断编码的那套密码他倒背如流,坚硬的锰钢很快就被打磨出火星,整整齐齐地被三个锯口拆分开来。
金属碎块被他拿了下去,邓莫迟的双手却还是放在石棉台上。
“怎么了?”陆汀抬起眼。
“腕关节好像错位了,不能动。”邓莫迟停止对他的观察,如梦初醒道。
陆汀的脸色唰地发白,邓莫迟垫着他的那一摔比他想象中还要重,放着手铐擦出的皮外伤不说,原来里面也有那么大的痛感。可邓莫迟方才被他握住腕子,又顶着砂轮震出的震动,吭都没吭一声。
“两只手?还有其他地方感觉不对劲吗?”他把医药箱翻得稀里哗啦地响,问道。
“只有右边。”邓莫迟说着举起左手,五指攥住又打开,还力道均匀地转了转手腕,这才垂到身体一侧,认真地向陆汀证明它的健康。
可陆汀无心欣赏,“是我刚才压的吧。”他吸了吸鼻子,给那只动弹不得的右手固定夹板,其余都不敢轻举妄动。无论是对于一个程序员,还是对于一个工程师,右手都太关键了,而相比邓莫迟右手的重要程度,陆汀不觉得自己的专业性是足够的。
好在专业的人也很快就能见到,“联系上了吗?”陆汀抬高声量,朝前舱喊。
“已经在等了。”何振声答道,慢悠悠走过来,隔块挡板看着墙角挤着的两人,“哎,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他皱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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