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么说,”陆汀冷笑,“缝好了没?”
“没有!你跟我急个屁,”舒锐把他按回床面,连珠炮似地说,“你给我看好了,因为你这个奇奇怪怪的男朋友,和你老爹奇奇怪怪地隔空对峙、喊话,全世界都被搞得一团乱。不说普通平民了,就说我的医院,那些病人因为停电病情加重的,你觉得有多少?幸好我们备用电池还剩一点,不然直接死的都会有!还有我的公司,压着多少事我要处理?结果我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你开飞船,接应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也是铁板钉钉叛国罪好吗?我不管谁正义谁是骗子,谁要揭穿什么谁要掩饰什么,我觉得你们都是一样的讨厌,当然我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既然答应了,我就对自己的决定负责,真出事了我也认,说这么多就一个目的,我想让你动动脑子给我清醒一点,你现在犯浑都是高成本的。”
伤口被缝线绷着,陆汀的疼痛却渐渐平复,连同他胡乱烧了一脑子的怒火也是,“这件事是我欠你。”
“谁问你谁欠谁了?”舒锐剪掉线头,把剪刀往铁盘里一丢,“我根本懒得和怂货计较。你别和我争你就是怂!标记都有了,还说什么朋友,我真无话可说。”
陆汀被突然按上来的敷料冰了一下,把声音放平放轻,道:“你说得对,是标记了,但这只代表他以前爱过我,不是现在。”
“歪理。”
“他现在必须把我当爱人看待吗?我觉得不,没有谁有重复爱上一个人的责任。这种事情强迫不来的,硬去求,还会给两个人很大的压力。”
贴好敷料,他就坐直身子好让舒锐把纱布缠上,又道:“我现在发现,真的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每当我想当然的时候,我就百分百开始倒霉了。”
舒锐张了张嘴,撩起眼皮瞪了陆汀一眼,把纱布的边缘贴紧,“行吧,我得走了,公司事情太多,”他摘下手套和口罩,“你那只拉布拉多我已经送到欣古陪R179了,孩子很喜欢,以后还回不回来,又能不能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孩子没人管,我就照顾一辈子。”
“谢谢。”陆汀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
“还是希望你们能找到所谓真相吧,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舒锐捋了捋眉头,扯出一个笑容来,“我是没机会了,我放不下的太多,等我管的也太多,我甚至有点怕真相,所以其实挺佩服你们的勇气。”
陆汀怔了一下:“你的勇气一点也不少。”
“无所谓,我只是想说,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道别的时候总不能还吵架哭丧着脸吧,您老人家快点笑笑,然后咱们不计前嫌地友好拥抱一下。”
陆汀的眼睛是红的,但他笑了,拥抱的时候没有去管腰伤,他抱得很用力,舒锐也是一样。
这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他们都知道。
之后是舒锐先出的房间,匆匆忙忙地,他跑去毕宿五腹舱找自己的飞行器,陆汀又在医疗室里待了一会儿,汗湿的T恤渐渐干了,布料破口处的余血也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发小走了,他们已经道了无期的别,其实也没什么,按理说陆汀早已习惯失去——但他突然不想出这扇门,不想上餐桌一起吃宵夜,不想说话,不想去看邓莫迟与何振声相熟的模样。
他觉得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后认识的也是自己,被忘记的也是自己,现在孤零零的、满心歉疚的,也是自己。
就这样,情绪来得如此快速而汹涌,他甚至开始畏惧面对。一个长夜、明天的太阳、整个世界。因为是独自的,所以他都不想面对。
直到灯光熄灭,屋里突然漆黑一片,陆汀才恍然清醒。他很快意识到,零点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天是停电的一天,毕宿五失去电厂的远程电磁供电,也会相应地按照设定开始节电模式,即便是在本就无电磁信号的远海。
所以除了核心生活区和他的菜地,其他房间都要休眠。
陆汀看不到任何线条,也判断不出远近,他蹲下去,摸着地板走向往门口挪,脑袋磕了两次墙,终于找到门的位置,感应系统也停止了工作,他是手动横推把门打开的。
站起来,陆汀觉得自己即将完蛋,因为这条长长的走廊也休眠了,每个拐角都没有灯,Lucy也不再随时守候。
至于其余两个同伴——估计都睡了。他们也很累。
于是陆汀扶上门沿,顺墙面缓步挪动,他手心烫伤的皮肤又开始疼,同时,也闻到铁锈的味道。总觉得很浓,他骂自己肯定是太久没闻了所以过度反应,人家留下的那一点点都能让他变成这种腿软的状态。结果还没挪上几步,他就撞上一副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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