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有几个人被压在了下面,剩下的惊慌四散,不乏人仰马翻者,拥挤地躲在特警的包围圈后,却无处可逃,也不乏反应过激头脑发昏直接从豁口跳楼的,几秒种后,下方红外网的位置就传来机枪扫射的声响。
在强激光柱持续加重的攻击下,Last Shadow黑洞洞的挡风玻璃前已经升起与船身材质相同的挡板,陆汀捡起匕首,趁乱爬上琴盖,站直了身子。他清晰地看到挡板间的那条窄缝中有灯光闪了闪,随后侧面舱门打开,只开了能过一人的宽度。
首先探出来的是一只重机枪口,托在枪下的是一段金属手臂,“都给我蹲下!抱住头,不许动!”是何振声的声音,可他似乎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的意思,只是保持原本的高度守在那儿,接着,大腿擦过枪管,抬步跳下飞船的是另一个人。
蓝牛仔的裤筒被大面积染黑,大概是血,绷带从下腰密匝匝地缠到胸口,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的夹克。
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拿。
陆汀几乎是整个房间里离他最远的人,头顶上的玻璃甚至没被撞掉,陆汀不用淋酸雨,然而在此刻,隔着重重尖叫的人堆,他也无法踩着那些人的脑袋跑过去帮他收拾几个警卫,或是用自己的喊声传达什么。邓莫迟似乎完全没听见他。
然而,也是同时,陆汀发觉自己猝不及防的担忧是多余的,那些激光枪尚未来得及瞄准,就全都转了方向——光柱削过人群,如果刚才乖乖蹲下,或是矮个的孩子,那就捡回一命,如果没有,那就是血溅三尺。最后光柱的目标是举枪的人,或许那些警卫来不及去琢磨一秒为什么,就死在突然被自己对准自己脑袋的枪口下。
邓莫迟立在原地,仍是一言不发。
幸存的人却都在瞬间躺倒在地,政客脸上被压了屁股,阔太太肚皮上被踩了脚,甚至有鼾声响起。尸体夹在其间,都泡在血泊中,分不出彼此,谁也没有几分钟前的光鲜。
陆汀却还醒着。他试着调匀呼吸,揉了揉眼睛,把酸胀的目光从邓莫迟身上挪开,朝四围看去,和自己一样清醒的倒还剩下几个,陆岸、陆芷、父亲。
还有最角落处,几个先于大部队到达,还没来得及把工具拆包的媒体人员。
陆岸是最先站起来的,从原先藏进半边身子的圆桌下钻出,他还不忘整整西装,显得有些恼怒,却也诧异,目光扫过琴盖上的小弟,谨小慎微地盯住黑色飞船前方黑色的不速之客。陆芷显然被吓得不轻,脸上还挂着血点,和那些记者一样蹲在地上发抖,看得陆汀很难受,唯独父亲没动地方,还坐在台前头一张圆桌旁,他原本的位置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他和邓莫迟只隔了几步远的距离。
整间屋子一时没有人吭气,邓莫迟也不说半句,就像在等,整个人却不带半点情绪,笼罩周身的是种慑目的光华,满室乌烟瘴气、血腥冷雨中间,唯有他洁净、明朗,保持静止,美得像一场和平。
陆汀用所有目力去看他,竟动弹不得。他刚才明明已经迈出了跳下去跟警卫厮打的脚,可他现在,竟然,不敢上前。
“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应该给你也发一张邀请函的。那样你也许会用一种更有礼貌的方式光临。”陆秉异终于开口,神情严肃,但也没丢了那点泰然。
“你确实应该。”邓莫迟道,用陆汀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调,“我还想亲眼看看你在发布会上会说什么。”
“哦?现在也不是不行,”陆秉异看了眼手表,“八点半开始直播,时间还早。”
“也对。”邓莫迟点了点头,好像觉得还挺有道理。只见角落里的几位媒体人已经举好摄像机和收音话筒等等,连串儿踩过满地的人,快步走到两人身侧。当他们站定,手里的设备也都启动好了。
没有人吩咐,摄影师就把镜头朝向了陆秉异的脸。
“说吧。”邓莫迟道。
这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纵使是总统也无法把脸色维持原样了,“晚上好,”他摆正身子也清了清嗓子,同时,影像也出现在室内几扇还在正常进行放映工作的光屏上,“大家不要惊慌,这是一场播放事故——”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邓莫迟打断他,同样也出现在转播的画外音里。
“好了,正式发布会八点半开始。”陆秉异面不改色。
镜头却没等他说完,从他身上移开,直朝向邓莫迟了。“你们应该明白了吧,”他居然明晃晃地笑了一下,“我死了,这又是一场骗局。思考是难受的,但人类也不该浪费自己辛苦进化出的脑子。”
也不知这句在他口中极为少见的嘲讽倒地有没有说完,下一秒,枪声响了,被打中的是摄影师的头颅,摄像机和死尸一起重重地摔下去,随后接连两声,记者和助理也应声倒地——陆岸或许不想让N在全球直播下被射杀,引起更大的骚乱。然而接下来最关键的那一枪他却没能发出去,在他眼中缩在琴盖上僵着不动的废物弟弟竟已经跳到他身前,一把将他扑倒在人体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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