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还是科技行业适合你。”他又说,“不过就算是模特,也比那种苦活累活好。”
邓莫迟已经把他脸上的青红一阵看得清清楚楚,稍垂眼睫,看向窗外漆黑:“捡垃圾不只是为赚钱。”
“那为什么?”
“找回我的东西,”邓莫迟似乎不愿多说,话锋一转:“还能帮我保持体力,很多程序员到三十岁就变成了土豆。所以我必须坚持。”
他居然开起了玩笑。
而陆汀确实也被成功逗到,对于这番含糊其辞,尽管满腹疑问还在,同时也想起邓莫迟自留在安全屋里的那些材料和零件,他还是不禁笑了出来,正如每一个陷入爱河的年轻男孩,对着面前的心上人微笑时,所有思绪只够想这一件事。
“那今晚我们就吃土豆,”他滑下操作台,大腿碰了一下邓莫迟的膝盖,“刚才我还在想,能不能雇你当我的真实伴侣呢?但我又一琢磨,雇来的哪有追来的好?凭我的魅力——反正我还是接着跟你捡垃圾吧,你心情好了,还能带我出去约会吃饭。”
说到这里,陆汀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此时的这种距离,这种氛围,都让他除了不断输出傻话之外,险些头脑一热坐上邓莫迟的大腿。
他赶紧溜回驾驶座慌慌张张地扣上安全带,余光悄悄往身侧瞅,邓莫迟的目光是柔和的,声色不露地在他身上停了两秒,随后就抱上双臂开始跟舱顶相看两不厌了。
陆汀第N次确认了自己的两条结论:
第一,天才年轻时往往清贫;
第二,天才都需要大量冥想。
约莫七点出头,霾层下方开始出现越发密集的光点,朦胧地传过来,明月城就要到了。降落的过程必须小心翼翼,建筑都是参差不齐的,突出的广告牌和排污管道就像一个个关卡,藏在神秘的雾中,考验着陆汀的驾驶技术。更有破败的大厦高楼,横倒半截压在另一边的房顶上,只留下大半部分钢筋混凝土的结构,下面撑起几个支架,居然还能换个方向装块玻璃继续住人,更有甚者充当了立交桥的作用。
而越靠近地面,光线就越丰富,从高处悬在高厦墙表的零星几点青蓝品红变得纷杂热闹,在污染和装饰之间取得微妙平衡。不过满地也不见停机坪一类的功能区块,邓莫迟说,这里没有这种东西,陆汀就把飞船停在一条后巷尾端的空地上,在手环里记好坐标,两人各自背着长刀和警用挎包,一同穿过那暗巷,走到大街上。
刚下过雨,地面还很潮湿,有水洼浅浅地蓄着,流不到街边的下水沟里。一路上确实没见到第二辆停靠的飞船,更常见的是悬浮摩托。这仅是最靠近边缘的一条街道,好比一套神经系统在指尖的末梢,至于明月城究竟有多大,只能说如果它忽然消失,那都城会锐减至少80%的自然人口和50%的生产总值,对于全联邦来说也是不可逆的损失。
步入世纪下叶以来,南北回归线外早已逐渐被极地气候侵占,全球幸存的1.5亿人类聚在一条陆地长度不足一半的赤道两侧,被洋面分隔,明月城就像是用于抱团取暖的一艘方舟。
如今站在它的外沿,看着手里的地图,陆汀只感觉到渺小。
酒吧、彩票馆、麻将厅、台球室……这些店门口招摇的牌子怎么这么艳俗,又这么好看。哪里都聚着人群又好像哪里都无人停留。和特区追求极简科技感的风格完全不同。扬起脸,只见一个全息投影立在十字路口中央,这位穿着朱红短旗袍的蓝发姑娘足有十层楼高,笑吟吟地顾盼左右,夹在中餐馆和日语歌厅的霓虹之间,模拟着烹饪和舞蹈等动作。行人在她脚下,步履匆匆地穿过她的身体。
而她一直轻轻说着:“Sariel,您永远的忠实管家,给您井井有条的房间和很多的爱。”
此类广告在特区倒是同样遍地可见,但站在地上仰视,对陆汀来说是头一回,这同样让他感到渺小。
“为什么要用堕天使命名呀,”陆汀牵上邓莫迟的袖口,“Sariel,负责掌管月亮?因为这里是月亮城吗?我记得他后来堕天了。”
邓莫迟侧目看过来:“宗教神秘性可以增加销量,因为多数人都不记得宗教,就觉得美。”
陆汀直接挽上他的胳膊,眼中亮起笑意:“那你当时如果没被解雇,会被命名成什么天使?米伽勒?拉斐尔?路西法?我听说路西法长得最美,是光之使者。”
“那不是你吗,”邓莫迟的步子迈得更大了,倒也没把缠着自己的那双手扳开,只是有条不紊地解释起这段知识,“古拉丁语的‘光’是‘lux’,‘带来’是‘ferre’,两个词组合就是Lucifer。后来的Lucian,Lucy,再到Lu,都是它的变体。还说他是破晓的带来者,黎明前除去月球最亮的天体就是金星,这也是人类早期启明星崇拜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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