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舀了勺汤,咽下去之后,勺子还咬在嘴里,“你的诉求是什么?”他含混不清道。
“真相。”邓莫迟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烧鸭饭。
“什么真相?”陆汀也拿开面前的盘子,好让服务员放上自己那份。
“找到了才知道。”
“我看到有人说,宗教的本质也是真相。”陆汀又想起十字路口的堕天使来。
“宗教只是掩盖真相的附属。”
针对邓莫迟时不时冒出的哲学味儿,陆汀已经积攒了不少经验。他知道自己一般是琢磨不懂的,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待到一头雾水地拔出思绪,那一小盘饭也被邓莫迟解决掉大半。很难说清一个人吃饭这么急是如何保持吃相不走形的,但桌对面这人显然做到了。
也许脸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我也不移民,”陆汀把自己的鸭腿夹给他,“我全家都不能移,要一辈子留在地球上。”
因为联邦总统的离开总有弃球而去的嫌疑,会引起民众恐慌。总统家族也被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虽说陆汀年纪小,又是私生子,至今未曾在公众视野暴露过,但全家只有他一个,移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邓莫迟没有拒绝鸭腿,也没有多问他原因。有一个瞬间,他的目光擦过陆汀的脸,那只绿眸极亮,那只灰的还是积满了雾。
陆汀又看向窗外的雾。
“我吃饱了,等我一下,”他撂下筷子,“那边有个花店我去看看,最近正缺种子呢。”
邓莫迟说好。
陆汀挎上包,就这么急匆匆钻出店门。他确实看到了花店,可他种子多得种不下,出来才不是为了挑那些有变质风险的劣质种。他的目标是旁边的彩票馆,小跑过去,门口的红皇后和他问好,他揣着兜钻进挂了细闪亮片门帘的拱形大门,在里面待了几分钟。
造一张假彩票骗奖金涉嫌违法,可造一个道具,和老板商量好,送给一个人,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陆汀前些日子刚给菜园花园换过土,花了好大一笔,最近又被父亲断了零花钱,账户里余额不多,只有九十多万。威逼加利诱,跟老板商量奖金数额的时候他差点说83,可又发觉太容易露馅,最终定下那款彩票最大的数额,五十五万。
老板收了他的一万块佣金,要做的就是一会儿过后递出一张必定中头奖的彩券,至于兑奖的时候,钱款会直接从陆汀刚刚建立的一次性账户划过去。
而陆汀目前得到的只是一张彩票馆的宣传单,薄薄的回收草纸,印着两张优惠券。他心里却美滋滋的,回到香香茶餐厅,疾步回到邓莫迟身旁,把那单子拍在桌面上:“老大,我觉得咱们今天点儿挺正,白天没碰上危险,来了这边雨就停了,而且我们俩又都不移民多有缘分啊,”扯了半天,呼吸平复,他终于说出重点,“刚才我出了花店就被递了这个,咱们可能真应该去买个彩票!”
邓莫迟冷眼看着那张单子:“然后你把奖金打给我?”
陆汀头皮一紧:“啊?”
“我都看见了,”邓莫迟扬脸,坦然看进他的瞳仁,“没必要,我没那么缺钱。”
“我……”顿时,陆汀恨不得跳出玻璃窗夺路而逃,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太高兴了,你说你不走。”
邓莫迟点点头,竟笑了:“你的冰激凌快化完了。”
“哦。”陆汀灰溜溜坐回座位,好比霜打了的茄子。他在农业教学片里看过那种现象,可他种的茄子是绝不会变成那副惨样的。
“我就是想送你点什么。”陆汀又道。
“还有叉烧包。”邓莫迟直接无视了这句话,却这样提醒。
半化的冰激凌攒了一小滩,叉烧包还剩两个,也就是说邓莫迟方才和自己一样,都只吃了一个,而凉掉的薯条和青菜,这些陆汀不愿意动筷子的东西,都被吃完了。
那么不动包子是因为不喜欢吃,还是因为注意到自己很喜欢吃呢?陆汀心跳得太快,不敢去想了。他囫囵吞下那一小碗黄油冰激凌,咬了口包子松软的发面皮,在桌布下按手环,收回临时账户的权限,也收回自己的五十五万。
“我是不是很笨?”叉烧肉甜滋滋地咬在嘴里,陆汀还是忍不住问。
“嗯。”邓莫迟显然十分赞同。
“唉。”陆汀愁眉苦脸,他又一次词穷了。在邓莫迟“不许浪费”的目光监视下,他默默吞干净两个包子,又默默看着自己过于聪明的追求对象找来服务员,用老古董手机结账,可谓心情复杂。
走出店门,走在湿滑的地面上朝着来时的方向,和许多人擦肩,这一天似乎也要结束。
“有件神奇的事,”邓莫迟竟主动挑起了话头,“我发现这顿的食材,每一种,我在今天之前都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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