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的目光落在那串钥匙上,和当年一样微微蹙了蹙眉。
“他说,你一定不会见他,但是可能还会见见我……”裘天扬的拇指在钥匙上局促地打磨,上面错错落落的槽口和他那时候的心境一样忐忑,“我当时人都已经站在门口了,却完全不觉得你会打开门见我一面,不过我错了。”
打开门,也仅仅是打开门而已。
在短短的十厘米间距中,许久不见的人默默立在门后,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这位来访者,和来访者手上的那串钥匙。
——你是来告诉我,我不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要把我赶到别的地方去吗?
——不是……
——那你走吧。
短短的三句话,连让他恳求的余地都没有,那扇门便沉沉关上。
“但是,至少你的态度从以前的见都不见,变成愿意见我一面,”裘天扬苦涩地笑笑,“我想……或许有一天,还能和你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谈一次。”
沈雁这时候轻声说:“现在我愿意听——你说吧。”
裘天扬闻言怔了怔,随后抿了一下唇,似乎要先把自己声音里面的细微颤抖稍稍压下去,再开口。
“我今天并不是来替自己申辩的,错了就是错了,我没有话说。”
“……你当年有你的立场,而且你不知道实情,”沈雁话语中的情绪很淡,却很平定,刚刚那一时间的激烈感情如同撞上礁石后的海浪慢慢退去,只留下一片平平坦坦的沙滩,“比起我这个陌生人,你当然会选择站在你亲近的人那边。这很正常。”
裘天扬没有立即往下接,默默坐了一会儿,然后再次伸出手给沈雁倒上一杯水。
手还有些打颤,不过还是牢牢端住了水瓶,慢慢斟到满。
现在,他心里也有东西慢慢在填满,满溢。
“那封信,”他忽然回到这个话题上,说话声和把水推过去的动作一样轻,“你回去之后拆开看看吧。里面除了我对你写下的那些话,还有一份……那间老房子的房产证明书副本。”
沈雁愣了愣,赫然抬起头看着他。
裘天扬淡淡一笑:“姥爷过世后,舅舅不顾舅妈反对,把房产证上面的名字改成了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些。而你至今仍在房子的问题上对我处处戒备,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拆过那封信了。”
沈雁定定看了对方半晌,这才微微垂下眼,无言以对。
这时裘天扬又把手中那串钥匙轻轻放在玻璃桌上,推到那杯水旁边,一同陈列在沈雁面前:“还有这个。两年前我没办法好好向你说清楚,而且……两年前的你八成不会接受,所以,今天我又把它带来了。”
钥匙是普通的房门钥匙,一式两份,在灯下隐隐折射出银白的光。
“除了那间老房子,这也是舅舅给你的,”他缓缓道,“是他自己在北京购置的一套房子。因为不想让舅妈知道,所以舅舅一直把这套房子寄存在我名下,希望有一天可以借我的手把它悄悄转到你手里。”
“我不要。”沈雁的回答很轻却很坚决。
他不想要。
他想要的惟有那间老房子,即使用一辈子辛苦工作挣的钱去向沈家的人买下来也可以,然而现在已经不必这么做了。除此之外,他不需要那个男人再给自己任何东西,尤其是物质上的——
裘天扬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态度,并没有意外,只是低低叹一口气。
“有些话我想说——”
尽管没有立场说,可是不说出来到底对不起自己的心。
“这些看起来也许像舅舅在用钱收买你,施舍你,但,我想说……有些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世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些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表达自己的愧疚,特别是舅舅那样心气高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在他那一代人的价值观里面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用物质来体现,并不代表他认为你是一个用钱就可以摆平的人。他只不过……从来不懂得如何去说‘对不起’。”
时间能改变许多事,许多人。人有时候到了一定年纪后才会回头回顾自己一生所做过的种种荒唐事。
“舅舅今年都五十多的人了,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悔恨过。”裘天扬缓缓把话说到底,“当然,世上没有用‘后悔’一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债,只是每个人偿还的方式不同罢了。”
沈雁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裘天扬继续道:“我……曾经听蒲老师向袁老师提起过,说她想招你到她的学校去念本科,然后今天跟归期聊的时候他也说他明年年初要调职到北京工作,你们到时候肯定……要找一个地方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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