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我觉得挺好的。”齐誩忙道。
但,看见屋子里这么多东西……他大概不是一个人住吧。职业性的观察力有时候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消极念头,譬如这个。
齐誩一边默默思忖,一边环视四周,不经意间开始寻找别人居住的痕迹。
似乎能够解读他的目光,沈雁忽然轻声道:“我也是一个人住。这间屋子以前是我爷爷的,他过世之后东西全部都还留着,我也不想送人,所以这里看起来很满。”
齐誩愣了愣,五个字居然脱口而出:“爷爷的爷爷。”
说完才发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连忙尴尬地闪避了一下视线,自悔失言。但是沈雁并不介意,反而淡淡笑了一下:“对,爷爷的爷爷,我就是他养大的。”
话题到此打住,只字不提其他家庭成员。
齐誩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提这些问题,怀着复杂的心思无声坐下。
“你喜欢吃什么?”沈雁问他。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简简单单就好,不用太麻烦。”齐誩平时的饮食很糟糕,有时候工作太忙,一日下来只用饼干充饥都有,家里胃药更是常备品,“你上次给我的那封邮件里写的就很好,清淡又容易弄。”
沈雁“嗯”了一声,打开冰箱,屈身寻找合适的食材。
齐誩这时候也从沙发上起来,踌躇着开口:“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帮忙吗?”
老实说,自己一开始听到沈雁的邀请,有些不知所措。到家里吃饭,等于就是亲自做饭了,沈雁今天已经牺牲了休息时间照顾小归期,现在从医院回来还要忙碌,齐誩总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只能用右手,但是打下手之类的厨房杂事,他还是可以尝试的。
“好。”沈雁看了他一眼,半晌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看火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能算是帮忙吧。
齐誩看着眼前煤气炉上跳跃的蓝色火焰,以及上面沸腾前不住冒泡的一锅清水,哑然看向沈雁。沈雁没有与他对视,眼眉低着,把砧板上的花椰菜一簇簇切片:“这样就好了。”
“我还可以做点别的。”齐誩坚持。
自从他踏进厨房,总共就做了三件事:淘米,煮饭,看火,全都是不费什么力气,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
而沈雁自己连转身的闲暇都没有,刀落声不断,案台上不仅摆出蔬菜、鸡蛋、豆腐等等健康食品,还有半斤瘦肉添点荤味,另准备两颗鱼头一会儿熬汤。他衣袖半挽,从清洗到切菜再到调料腌制,样样做得纯熟,神情好比上了手术台似的专心致志。齐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隙可以插话。
大概是他的声音非一般的严肃,沈雁暂停片刻,顿了顿,在碗里敲下几个鸡蛋,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
“那,你来打鸡蛋吧。”这就是他所谓的实质性工作。
“沈雁,”齐誩头一次感到左臂上吊着的石膏如此沉重,那重量直压到心里去,“我真的想帮忙,真的。”
“你已经在帮忙了。”沈雁神态平静,并没有敷衍的意思。他切菜的动作稍稍放缓,下面这句话在砧板一下接一下的响动中哑着声音说出来,“而且……你愿意过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炉火跳了一下。
炉上的那锅水此时达到沸点,从锅底浮上来的气泡冲破水面,开始炸开大朵水花。
那种声音像极了此时齐誩内心的写照——表面上一直沉寂着,却不断升温,逐渐动摇,最后埋藏在里面的感情一点点抑制不住上涌,炸裂。
他脸颊有些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锅里冒出来的大团蒸气掩盖了他身体上的细微抖动。
看来自己抽出手的动作,他是在意的。
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种话。
沈雁这样的人极其谨慎,很容易注意到别人举止中的暗示,并作出调整。自己在明知道他曾经患过言语障碍症的情况下,还做出这么伤人的反应,无异于雪上加霜。明明陪着自己走过风雨,而现在却因为过门吃饭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说“知足”。
好几次了。总是接受着他的关怀,到头来反而狠狠推开。
没有比这个更卑鄙的行为了——
他低下眼,碗里的鸡蛋水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在晃,原来是手上的筷子颤得太厉害。负罪感压着声带,使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其实我很高兴,因为邀请我的是你。”
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用力,重复道。
“因为是你,我才会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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