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磕上地板,摔得一片通红,但段以疆还只是瘪嘴没有掉眼泪,等到看清他臂上的石膏和满身伤痕,段以疆才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沈拓该流的眼泪基本由段以疆代劳。
诊室里药味熏人,情绪稳定的人也会眼圈发红。
轻是肯定不可能轻的,江老绝不可能对沈拓这种不省心的病患高抬贵手。
分筋错骨,肝胆俱裂,江老年逾古稀手劲不减,三下两下就能把沈拓按在病床上收拾的生不如死。
沈拓年轻时挤压的旧账太多,每次一犯病都得比常人难治,可他这一身七零八落的零件又扛不住长时间的推拿,只能简单捏上两下再另寻他路。
黑糊糊的药糊是刚刚熬好得,沈拓被按得浑身发软,想要往段以疆怀里钻都钻不利落,江老臭着面色扯过他的后领往外一拎,轻车熟路的掀了他的衣摆。
“边上待着,你再惯他,他就没得好。”
辛辣涩苦的药糊是江老的独门秘方,但凡敷上不说药到病除,也是疼痛立止,可沈拓对这东西过敏,每次敷完都要起几天红疹。
“江老……”
“行了行了!起来!配方早换了,这单独给他调得。”
单是病人不听话也就算了,病人家属陪着不听话简直让人忍无可忍,江老脑门青筋直跳,他赶苍蝇似的轰走欲言又止的段以疆,恶狠狠的挖出一坨药糊扔去沈拓赤裸的背上。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这俩崽子。”
“——嘶,少爷,这药比以前的还辣。”
药糊掺着刺激血液的东西,刚一敷上就火烧火燎的灼人,沈拓委屈巴巴一瘪嘴,立马扯来段以疆的右手埋过去又蹭又亲。
“忍忍就好了,沈拓,听话,忍忍就好……”
沈拓背上还能看出当年的伤痕,段以疆整颗心揪着疼,他慌忙蹲去床边由着沈拓凑上来亲亲啃啃,定过型的头发早就散了,沈拓黏着他的唇角又亲又咬,最后吮着他的腮边留了个齿印。
“少爷,这药辣得我想吃炒粉。”
沈拓皱起沁红的鼻尖眨了眨眼,特别不怕死的当着大夫的面开始皮。
他永远没法在这种情况下跟段以疆温情超过三秒,他家少爷一向泪窝浅,待会药效起来他但凡有一点忍不住,段以疆肯定又会替他掉眼泪。
“.…..”
“老孙家的炒粉可以,他家东西干净,告诉他少油不辣多青菜,我那份要多加麻椒和辣子。”
江老一边抹药一边插话,他当然知道沈拓心里那点小九九,他现在帮忙把段以疆支走,沈拓待会就没了顾忌,不用拼命咬牙忍着。
段以疆再次为了孙叔家的炒粉开车穿过了半个港城。
孙叔开火炒粉的功夫,他极为罕见的蹲去路边抽了根烟,他连点烟的动作都不熟练,刚抽一口就把自己呛得两眼通红。
这是他与沈拓之间的底线,他从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同沈拓硬来,当年复健的时候沈拓不让他旁观,他言听计从,而今也是一样。
伤病会让人丧失掉所有的尊严,那场意外彻彻底底的改变了沈拓的人生,两年的时间其实根本不足以让沈拓缓冲过来。
他见过沈拓因为无法控制肌肉而摔到在地的场景,他即使心疼到十指紧攥掌心渗血也无法从暗中走出帮扶。
沈拓想自己挺过去他就必须袖手旁观,他们之间夹杂的感情已经太过复杂了,倘若再多一层怜悯,沈拓扛不住。
段以疆被香烟呛得直咳嗽,半个城市之外,那场以他为中心的盛大宴会还在进行着,可他这个主人公却在这条老旧的街巷上,佝偻着一贯端正的脊背吐净了腹中的酒水。
一份炒饭打包,另一份是生粉和配料,孙叔亲自给他送出来,他踩灭烟头起身接过,孙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话,只是让他开车小心。
段以疆估摸得没错,他回到诊所,沈拓已经意识不清了,江老的药糊药劲大,再加上针灸刺激穴位,沈拓每次都会疼到脱力昏睡。
他付了药钱,把打包的炒粉当做小费给了江老,老爷子擦着手收了他两张红票票就算完,剩下的统统塞了回去。
“留着吧,三天以后我上门,我知道你们来我这不方便,弄来个车接我,我带着药去。”
“……好,到时我让方叔来接您。”
段以疆捋平沈拓身上皱皱巴巴的衬衫,又脱了自己的外套将沈拓裹起,他依旧眼眶发红,但要比刚离开那会好许多。
沈拓当真是很招人喜欢的,孙叔给打包的生粉里足足加了三人份的肉丝,从不出诊的江老则主动提出上门治病。
段以疆喉头微动,心中酸涩却也稍有欣慰,他抱起昏昏沉沉的沈拓冲着江老颔首道谢,他还想努力扯出一点礼貌性的微笑,江老看出他笑得勉强,于是便又故作不耐的哼一声,扬起还带着药渣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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