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关心他的人兢兢业业,如履簿冰,帮了他,还不敢让他知道,他这自尊心还叫自尊心么。
分明就是一道墙,一条河,一个浓墨重彩了‘生人勿近,熟人勿扰’八个字的幽谷。
想到这里,白小忍心里愧疚丛生,忽然无比沮丧。
苏九天看着白小忍耷拉了小脑袋,一言不发了,心里暗道不好,他和萧枭的交易,他没说,萧枭却说了,这下子好了,他的小忍又一头撞进死胡同里了。
“小忍,别胡思乱想,起来收拾一下。”
苏九天试图转移白小忍的注意力。
“干嘛。”
白小忍哼哼了一声,捧着颗自暴自弃的小黑良心,爱答不理的继续窝在苏九天怀里。
苏九天拍了一下白小忍的屁股,一手去床头柜上把白小忍的衣服扒拉了过来,放在枕头边,顾自下床把窗帘拉开了。
满满的阳光流泻而入。
“起来,去卧龙藏虎吃个饭,璃璃的奶奶念叨你很久了,正月里,去溜溜,璃璃的奶奶一定备了一桌好菜,兴许还会给你个红包。”
苏九天一手拉着窗帘,侧过身,洒了一半暖色光芒的脸温和如玉,让盯着他看的白小忍忽的就红了脸。
“去就去。”
白小忍一愣,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句。
等到苏九天把两个裹好的小家伙丢进车子里,正要开车,忽然白小忍凑上来,挠了挠他的肩。
“苏九天,我告诉你,我是想奶奶了,才去溜溜的,不是为了吃,更不是为了拿红包。”
“我知道。”
苏九天轻笑了一声。
到了卧龙藏虎,苏九天把车开上半山腰,进了大门,刚走近主房,就听到咿咿呀呀的软语念白,一并的,抑扬顿挫的鼓板声,曲笛的清亮伴和,声势浩大的响彻了整个庄园。
苏九天看了一头雾水的白小忍一眼,抱着璃璃,推开了门。
宽敞的客厅里,奢华的家具都移开了,空空的留了片地,只打了暗黄色的灯光,站了一个身形窃窕的女人,穿着花朵纹样,绣边,淡粉辛夷花的马面裙,门白底蓝花,手里摇了把折扇,扇面细细的描了银底的粉色牡丹,一花一叶都精致的很。
女人还年轻,素手一甩,雕花的扇骨清奇出彩,手摇折扇的女人更是风情万种。
客厅小门正对着一个室外小咖啡厅,一干伴奏的人穿着长衫,笙,唢呐,三弦,琵琶一应俱全。
女人秀口一张,折扇一敲,孤身在客厅里迤逦的绕了一圈,半侧过柳腰,缠绵幽怨的唱腔就施施然而出。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女人眉梢含情,妩媚的五官灵动之极。
是昆曲牡丹亭的一出,寻梦,由杜丽娘独挑大梁,是全剧唯一的一场独角戏,杜丽娘的柔媚走台,婉转念唱,在客厅里氤氲开了绝无仅有的昆曲气息。
“苏老师……”
“嘘。”
苏九天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白小忍开合的嘴唇上,腾出一只手拉住小家伙的手,把小家伙带到了客厅的一个角落。
角落里,放了一把藤木椅子,穿着旗袍的苏丹青安然的欠着身坐着,雍容优雅,目光悠悠的看着那个唱戏的年轻女人,时不时的素手一抖,好像她的手里,也有一把扇骨清奇,扇面描了粉色牡丹的扇子,好像她,也在客厅里踩着碎步,念着白。
好像她,重回了万人空巷的,‘代末出花旦’的丹青岁月。
寻梦,寻梦,杜丽娘孑孓于园,寻的是梦中景,梦中情,梦中人,苏丹青一出寻梦,寻的却是些什么,旧日景,旧日情,旧日人,还是,只是想让旧日之靡靡之音入耳,别无他念?
“听。”
苏九天只说了一个字,然后拉着白小忍在苏丹青身边坐下,陪着苏丹青静静的听戏。
苏九天斜过眼,看着入定了似的苏丹青。
苏九天不知道,苏丹青现在,是在怀念,是在单纯的祭奠,还是在为当时的告别舞台而黯然伤神。
泰斗级的人,在巅峰时期隐退,又在迟慕之年,看着后生晚辈水袖轻舞,心里一定思绪万千,不是他人可以理解的。
所以苏九天也没问,也没劝,只是静静的在边儿上听着。
白小忍两手抱着苏九天的胳膊,昆曲太慢,太不劲爆,而白小忍向来是浮躁的人,苏九天担心白小忍会失了耐心,白小忍却没苏九天想象的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反而微眯着眼,一边轻轻的随着念白点着脚,一边微微点头,俨然一个小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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