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安迪刚给在房顶上浇沥青的几个犯人要啤酒,白既明就已经开始打瞌睡。昨天一直折腾到今天凌晨,算起来也不过就睡了四五个钟头。
廖维信看他倦怠得很,取出被子帮他盖上,自己换了外衣要出门。
白既明睁开眼:“上哪去?”
“你睡吧,我给你买几套衣服,你那些就不要了,免得搬来搬去太麻烦。”
白既明坐起来,想了想:“那你别买太贵的,差不多就行了。”
“干吗?”廖维信打趣他,“还怕像上次一样还不起呀?”白既明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接口。
廖维信本来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白既明竟是这种反应,反倒上了心,停下穿外套的动作,眼睛看向白既明。
白既明不敢和他对视,抿着唇偏过头去。
廖维信满腔的情意一点一点冷却下来,他“啪”地将外套甩在鞋柜上,冷冷地说:“用不用把水费电费都算上?”他还想往下说,见白既明脸色骤然白了下来,终于还是不忍心,可也不想这么僵持着,转身进了书房,“呯”地关上房门。
秋日的阳光很灿烂,透过落地大玻璃洋洋洒洒地射进来。廖维信却只觉浑身都在发抖,他摸起书桌上的烟,胡乱抽出一根点着,站在窗台前向下望。
树叶都落了,S城的深秋难看得很,繁花早已凋零,而冬雪还没落下。枫树是极少的,满眼都是灰秃秃的单调。就算有些松柏等常绿乔木的点缀,也是那种暗淡的灰绿色,倒像是生了病,无奈地挺立着。
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的。廖维信几乎是苦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他长出口气,情绪稳定下来。不去理会地面那些沉闷,转而望向天空。
很蓝,很干净,透着一种清澈的爽利。
说不沮丧、不生气是骗人的,可自己不早就领教他的别扭性格了吗?爱的是这个人,又有什么不能包容的?更何况,已经迈进一大步了,不是么?如果能一辈子相守,就算折磨上个把月,还是自己赚了呢。
廖维信自己都觉得想法有点阿Q,他自嘲地一笑,决定要和白既明好好谈谈。那个小情人太被动,要是继续自怨自艾下去,说不定前面的努力都要白费。
正在这时,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似乎外面的人也是犹犹豫豫。廖维信走上前,打开房门。
白既明歪着身子靠在门边,没抬头,垂着眼睛看地板。
廖维信看他身上只穿套睡衣,怕他着凉,伸出手扶他进了书房坐在长条沙发上,到厅里将被子拿进来,将白既明整个裹在自己怀里。
“我不是要拒绝你。”白既明轻轻地说,又顿了顿,像是在想怎么措辞,“维信,我知道你是对我好,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不会相信凭借爱情就能生活一辈子的神话。现实的问题太多,就算是登记注册的夫妻,也会离婚。更何况,我们没有婚姻的约束,没有孩子的牵绊,又要面对各种各样无形的有形的压力。”
他看向廖维信,目光有坦诚,也有渴望理解的祈求:“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去过,开开心心地去过,不问明天,也不问未来。这样,就算是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各自的伤害也会减到最低,只留下美好的回忆。维信,你不用刻意为我做什么,更不必委屈自己而求什么。那样的付出,我承受不起,也怕你以后会觉得不值得。我这么说,你会怪我么?”
这些话绝对是白既明的肺腑之言,廖维信毫不怀疑。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会拖泥带水含糊其辞。
廖维信揽过爱人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胸前。他轻轻抚摸着白既明柔顺的短发,靠在沙发后背上:“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提过我的父母?你是老师,一定知道父母的影响对孩子有多么深刻吧。”
白既明没有回答,他听到廖维信的声音从头顶上悠悠传来,像是一场遥远的回忆:“我的爸爸妈妈,是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
白既明没有想到廖维信的开场白是这样的,那场大地震他不可能不知道。76年,中国失去了很多,其中就包括那二十多万无辜的生命。
“那时我妈妈是医院的小护士,爸爸是工人,他们已经在谈恋爱了。他们从来不和我提起当年的事情,我都是陆陆续续从爷爷奶奶那里听到的。其实往下也不用再说,那么多人都遇难了,整个城市活下来的没几个。而我的父母,是最幸运的一对恋人。从不知对方情况如何的焦灼难过,到看见对方安然无恙的狂喜,我想,不用我形容,你也想得出来吧。”
廖维信语调很平静,白既明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听他讲下去:“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身边的一切都已不重要。后来改革开放,爸爸去深圳做生意,慢慢有了点钱。他不肯留在南方,回到唐山,生意也渐渐大了起来。但是,对我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比家庭更重要,挣钱只是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幸福一点而已。既明,我不是刻意要为你付出什么。我只是觉得,赚来的钱,如果不能让心爱的人快乐满足,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和白纸没有任何区别。我不会去注意家庭出身,更做不出来财产公证那种事,我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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