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冷,学校食堂开始供应两人份的小火锅,酒jīng炉上坐一个八寸大小的锅,汤底是统一的乌jī汤,配料和烫菜自由选择,价钱和味道都让人满意,所以每到饭点,食堂里的一排排餐桌就冒着白烟,人声鼎沸,像是夏天马路边的大排档。
梁煊端着酒jīng炉找位置,李逸初去窗口前选菜,选好的菜放进一个大篮子,然后统一称重算价钱。李逸初端着菜篮子回到座位,和梁煊一起将蔬菜放进火锅。两个人中间白雾腾腾,看不清彼此的脸。
梁煊:“逸初,你将来想去哪个城市?”
李逸初想想道:“我喜欢南方。”
梁煊:“那上大学呢?也去南方?”
李逸初在锅里捞菜的筷子闻言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梁煊:“上大学不是要去北京吗?你过完年不就该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的考试了?”
梁煊一笑:“好,去北京。”
李逸初猜想梁煊是担心他的成绩,便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个好成绩。就算上不了你的学校,那肯定也考去北京,哪个离Q大近我就考去哪个!”
梁煊将酒jīng炉的火稍微调小,chuī了一下火锅上面的白烟,对李逸初道:“一言为定。不过,你的成绩……考上北京的普通二本都有难度。”
李逸初嘴里正吸着粉条,举起三根手指:“我这次期末考试会进步的,我发四!”
两人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黑夜降临,迎面一股冷风chuī的人直缩脖子,梁煊搭着李逸初的肩膀往高三的教学楼走,转过食堂所在的楼便是一段长长的水泥路,左右两侧是教学楼,前方有穿堂风呼啸而过,比刚才从食堂出来还要冷。梁煊绕到李逸初前面,面向他倒退着走,将一大半的风挡在了身后。
李逸初在路灯下踩梁煊的影子,梁煊见状就左右偏,李逸初笑道:“你倒着走路还晃!”
梁煊手cha在兜里把衣服展开,炫耀道:“我平衡力好。”
李逸初看他一眼,然后盯着地上的影子,走了几步后趁梁煊不注意就往前一跳,结果没想到梁煊立刻也往后一跳,影子就跟着跳出了李逸初的脚步范围。李逸初原地晃晃,张牙舞爪地往梁煊面前跑,被梁煊张开衣服裹住,李逸初从他衣服里仰起头:“我好喜欢你啊梁煊。”
梁煊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这么突然的表白,半晌才结巴道:“我、我也喜欢你。”
昏huáng的路灯将这条长路映照出柔和的光晕,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的很长,偶尔有过往的学生,远远看见抱在一起的人就选择从另一边走过去,没人发现拥抱的是两个男生。
梁煊:“期末考试你不要太大压力,考的好不好无所谓,将来不管你离Q大多远,我都去找你。”
李逸初笑道:“这你说的啊,我最讨厌坐公jiāo车,以后你来找我。”
李逸初为了让梁煊稍微放心,期末考试便考了比平时高出二三十分的成绩,进入班级前十,上个二本是没有问题了。他心里很不希望家里的两个大人对他的成绩多加关注,他知道不论太好还是太差,都会让这个本来平静的家里起波澜,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梁家因为他有任何不合的地方。说不清是因为太过感激这个家庭,还是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总是怕这个家里有任何一个人不开心。小时候,刘凡和梁长平偶尔吵架,梁煊倒是淡定,反倒李逸初担心的不得了,总是怂恿梁煊去两面说和,让他们尽快和好。或许这种如影随形的担忧,要等到他离开这个家才能释怀,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梁煊,李逸初想到时候一个好的高考成绩,应该能抵消自己瞒他多年的罪过吧?李逸初现在的隐瞒,归根结底是因为刘凡,那他又何必现在让梁煊知道,继而让梁煊对自己的母亲增添不满?
只要最终有个好的结果,过去所谓的委屈和隐忍都不值一提。到那时候,他们天高地阔,不必像现在这样日日面对父母,也就不必再去隐瞒了。
梁煊对李逸初这次的成绩很满意,他没想到李逸初说进步就能进步,一点儿都不食言。拿通知书那天是腊月二十五,去学校领过通知书就放寒假了。李逸初早晨起chuáng看看窗外,yīn冷cháo湿,估计要下雪了。他们俩洗漱完去公jiāo站等公jiāo,卖红薯的大叔在公jiāo站旁叫卖:“热腾腾的红心红薯咯——”
公jiāo车迟迟不来,冷风chuī的人发抖,梁煊去旁边买了个红薯递给李逸初:“吃这个暖和点。”
红薯太烫,李逸初一边剥皮一边在左右手倒来倒去,刚吃一口就被梁煊推上了公jiāo车。
领完通知书,两人一块去县中心的购物广场买过年要用的瓜子水果等零食。小时候采购这件事是刘凡来做,李逸初初中毕业后就和梁煊把这个活揽了下来,他们两个男孩,提起重东西总比刘凡要轻松点。
超市里摩肩擦踵,都是来采购过年要用的东西,梁煊和李逸初推着推车从一排排货架面前走,逐一挑选东西。
超市的广播里传出声音——张可小朋友,你的家长张鹏伟在找你,请速来工作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广播一直循环播放,直到那个小朋友被带到父母身边。
李逸初听到广播里的致谢,看着梁煊笑道:“等会你要是走丢了,我也这么找你。”
梁煊往推车里放东西:“那要是你丢了呢?”
李逸初左右看看,指着踩在高脚架上推销特价商品的销售员道:“那我就站那高歌一曲,等你来找我。”
梁煊忍笑:“这么丢人,我不找。”
李逸初从货架上拿了一大包酸梅糖,这个糖家里只有刘凡爱吃,另外三个男人一尝就想哭。所以每次除夕夜他们一家人打牌守夜,除了输钱以外,就拿这个酸梅糖当惩罚,谁输了谁吃。
两人拎着几大袋东西从超市出来,天空果然开始飘雪花,超市外面就是主gān道,临近过年被堵的水泄不通,别说坐公jiāo,连自行车都转不出去。他们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沿着马路往回走。
雪越下越大,他们走到小区门口,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两个人走到楼道里上下跳着抖落身上的雪,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
刘凡正在家里炸鱼块和丸子,刚炸好的鱼块既香又脆,ròu质鲜嫩,鱼刺都不必吐出来。刘凡用盘子装了一盘放到客厅茶几上:“你们俩趁热先吃点,回头凉了就只能煮着吃了。”
梁煊端过盘子直接进了李逸初的卧室。
李逸初一到家就脱了外套,穿着宽松的高领毛衣,领子又厚又高,一低头,脸都埋进去大半。他正蹲在地上把几个塑料板用胶带拼到一起,入冬后经常下雨,兔子窝下面垫的硬纸壳隔一天就得换掉,所以他搜罗家里废弃不用的塑料板,想给兔子做个不受cháo的垫板。
梁煊见他双手被占住,挑了一块鱼肚子递到他嘴边。李逸初把下巴从衣领里伸出来,咬过鱼ròu一边吃一边道:“好吃!”
梁煊:“今晚得把兔子的窝换个地方,不然这雪下一夜,明天楼顶就被埋住了。”
李逸初:“那你去找棉絮。”
兔子排便后有很大的异味,家长们爱gān净,不愿意家里有股异味,更别说马上就要过年,正是大扫除的时候。所以前几天梁煊向家长申请把兔子带回家里来养,就被无qíng拒绝了。宠物店一到过年就关门不做生意,他们俩除了把兔子的窝挪到一楼车库,没有更好的办法。
还好当初梁煊用木板给兔子做窝的时候有先见之明,做的非常大,现在清理gān净后能铺下好几层旧棉衣。李逸初在兔子窝的外面搭了厚厚的防水布,用来挡住车库入口时不时透进来的大风,窝里布置好后,李逸初把倒了热水的两个热水袋放在棉垫上,然后把兔子抱进窝里,摸摸它的脑袋道:“这几天委屈你,不过保命要紧,不要自讨苦吃跑出去哦。”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在兔子窝周边一平方米的区域用木板围了一圈围墙,这样兔子就算跑出来放风,也跑不了太远。
当晚果然开始下大雪,李逸初躺在chuáng上听见窗户外面北风呼啸,开了台灯用手擦开玻璃上的雾气往外看,路灯照she下银杏树叶大小的雪花呼啦啦从天而降,小区的地面已经被全部覆盖,分不出哪里是绿化带哪里是水泥路了。李逸初靠着chuáng头坐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穿上外套下楼了。
车库里只有两个照明灯,李逸初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深更半夜来这种没人的地方,难免心里发怵。他走几步就要往后看看,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走到兔子窝前,李逸初推开木板,走进去掀开兔窝的厚门帘往里看,本来趴在窝里的兔子立刻来蹭他的手。李逸初伸手进去试探夜晚放进去的两个暖水袋,已经没有热度了。李逸初把暖水袋拿出来,低下头跟小兔子道:“冷吗?我去给你换两袋热水,等我一会儿。”
李逸初把木板隔好,迅速地上楼回到家里,去厨房将两个暖水袋里的凉水换成热水,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
没有了热水袋,笼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兔子不喜欢窝在一个地方,就从窝里跑出来了。李逸初走到木板前看兔子正扒着木板准备越狱,笑道:“你别费劲了。”李逸初蹲下身把兔子抱到怀中,摸摸它身体的温度,还好,不太凉。
李逸初抱着兔子不好弯腰,正费劲巴力地想把热水袋往兔窝里放,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过他的热水袋,然后放进了兔窝。
李逸初扭头一看,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梁煊把兔子从他怀里抱出来放进兔窝,回答道:“听见你房间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李逸初拍拍手站起身:“上去吧。”
梁煊把兔窝周边的防护做好,跟在李逸初后面上楼,视线往下就看见李逸初已经冻的苍白的后脚跟。进门后李逸初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梁煊也跟着他进了卧室。李逸初疑惑道:“gān吗?你不睡觉吗?”
梁煊把李逸初推到chuáng边坐下,握住他的小腿把他的脚放到自己怀里,手上哈了口气开始使劲给他捏脚,一边动作一边沉着脸批评他:“出门也不知道穿鞋,你这拖鞋大半个脚都露在外面有什么用?”
李逸初脚被他捏来捏去,本来冻的没知觉,这会儿开始痒,很快就要把脚退回来,边笑边道:“太痒了。”
“别闹,等会被大人听见。”梁煊捉住他脚腕,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李逸初于是手指捏着chuáng单忍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李逸初的脚尖都变成红润的颜色,梁煊才把他的脚放进被窝,命令道:“睡吧,以后每晚我去给兔子换热水袋,你不要起来。”
李逸初上身往前,在梁煊转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梁煊扭头看他,李逸初仰着头,像个讨饭的小乞丐,耷拉着嘴角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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