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初当即赖在墓地旁不愿走,哭着求梁长平:“梁叔你让我在这里好不好?我爸妈也在这里,他们会陪着我的。”
梁长平最不擅长对付哭闹的小孩,他家梁煊从来不需要他担心,一直被当个大人养。从前李父活着时带李逸初过来玩,小孩子上蹿下跳的,一会哭一会笑,简直让人束手无策。此时李逸初又是哀求又是哭,可怜兮兮的,但是怎么能让他胡闹呢?
梁长平:“不行。”
李逸初一直怕梁长平的严肃,但是这次却生出莫大的勇气,抱着母亲的墓碑不撒手。梁长平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多说,直接弯腰抱人,打算把小孩扛走。
没想到李逸初的手指就死死抠在墓碑背面凸出来的一点石头,无论梁长平怎么拉,他都不动。
梁煊在一旁看见李逸初的指甲都泛白了,连忙阻止梁长平:“爸!你快松手!”
梁长平这才放李逸初下来。李逸初立刻整个人都靠在墓碑上。
梁煊看着父母道:“爸妈,你们先回去,我在这儿陪逸初,你们放心,我一定带他回去。”
刘凡着急道:“你留在这gān什么?这里全是墓,你一个小孩子留在这不gān净!”
梁煊目光转向父亲,认真道:“爸,你相信我。”
梁长平对自己的儿子向来放心,他既然这么说了,便不再反对:“我和你妈先走,这手机留给你,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梁煊:“好。”
梁长平带着妻子出墓园,坐在墓园管理员的房间里等这两个孩子。
梁煊看到父母走远,扭头看看仍然保持着戒备姿势的李逸初,什么话都不说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李逸初也靠着墓碑坐下来。
两个小孩就这么安静地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李逸初终于忍不住开口:“梁煊,你不回家吗?”
梁煊:“不回。”
李逸初许久之后说了第二句:“你说我现在说话他们会听见吗?”
梁煊:“会。”
李逸初:“我知道你在骗我。爸妈死了,他们再也不听不见了。”
李逸初歪着头靠着墓碑,嘴角耷拉。
梁煊:“逸初,你很爱爸妈对不对?”
李逸初点头。
梁煊:“那你如果待在这里,没有东西吃你很快就会饿死,如果你把自己饿死了,你爸妈还会认你吗?”
梁煊知道从前李家父母有多溺爱李逸初,最担心他营养不良,一食三餐之外各种营养品从来没断过,有时候甚至只要李逸初愿意多吃一口饭,李父就许诺给他一个玩具。
李逸初也想起以往天天追在自己身后喂饭的父母,他们把吃饭看做自己唯一需要完成的事qíng,如果自己没有吃,他们该多生气啊。
梁煊见他明显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道:“以后我们常来看爸妈,我陪着你,好不好?”
从此以后,每逢李家父母忌日,梁长平和妻子结伴来祭拜,梁煊和李逸初一起。
梁煊出教室后见李逸初抱着一个包装jīng致的纸盒,问道:“这是什么?”
李逸初开心道:“漫画书。我爸妈最喜欢的,可惜我找不到以前的旧版本了,只有这种新版。”
梁煊拿过来翻翻,包装jīng致,纸张也很用心,他随口问道:“你攒了多久?”
李逸初伸出两根手指:“两年。”
梁煊一愣,他没想到一本书需要李逸初省吃俭用这么久,说不清此时心里什么感觉,没有预想中的被隐瞒而生李逸初的气,反倒有些生自己的气,怎么他从来不知道李逸初想要这个呢?他怎么从来没注意到李逸初的钱不够用呢?
李逸初从梁煊那微小的表qíng变化里看出他的qíng绪,连忙道:“零花钱一直都用不完,我没有太节省,否则也不需要攒两年。”
梁煊眸子稍垂,表示他听进去了。
两个人一起出校门,李逸初抱着书坐在自行车后座,下坡时梁煊提醒他:“坐稳了。”
李逸初正对着梁煊的后脑勺,看见他衣领上有一点灰尘,伸手帮他抚掉。梁煊有洁癖,平时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保持浑身上下gāngān净净,也从不碰别人用过的东西,当然这个“别人”不包括李逸初。
梁煊感觉到李逸初的手指从他颈后擦过,微凉的触感,一闪即逝。
墓地在郊外,两人到了后将自行车锁在路边,沿着山坡往上走。李逸初这些年早已习惯了面对墓地,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来到这个地方就哭。梁煊陪着他先对着墓碑拜了拜,然后站在一边看李逸初和父母说话。
李逸初的侧脸线条利落,嘴角始终带着笑容,看起来一点不像祭拜父母,倒像是和老朋友叙旧。梁煊从小就觉得李逸初长的很好看,小时候像个洋娃娃,长大了像书上描述的俊秀少年,看着让人觉得安宁。梁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明明李逸初在他面前是喜欢闹腾的。
梁煊喜欢安静,喜欢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平稳,李逸初好像都不符合,却很意外地给了他宁静的感觉。他们已经朝夕相伴十年,似乎也会永远这样下去。
日落西山,两个人从墓园出来,李逸初抱着漫画书道:“我们先回趟家吧,把书放家里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梁煊点头同意。
放学后李逸初带梁煊去老街道吃砂锅米线,这段日子他们一直在学校附近吃东西,有些腻了。这家砂锅米线和其他家的味道区别很大,米线绵软带着黏xing,汤也是高汤。李逸初小时候喜欢吃,后来去了梁家就没来过了,还好这种小店一开就是几十年,凭着记忆很快就能找到地址。
李逸初从老板要开水烫碗筷,水壶刚拿到手上就被梁煊拿走,梁煊用眼神示意他坐着,自己动作娴熟地烫两副碗筷。
虽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但是来店里吃东西的人不少,小店里的几排桌椅几乎都坐满了。李逸初吃到一半,一对qíng侣说笑着坐到他们对面。
这对qíng侣看起来年龄不大,女孩子一头长发总是顺着肩膀往前面滑,她的男朋友便用手轻轻挽着,偶尔侧过头亲她脸颊,然后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昵地边说话边吃饭。
李逸初虽然这方面没开窍,但还是有些尴尬,他瞥了瞥梁煊,对方一直在低头吃饭,好像没看见似的。
回家的路上李逸初总是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对qíng侣,来自青chūn期的本能让他一时间充满了好奇。李逸初看着前面的后脑勺问:“梁煊,你喜欢过女生吗?”
梁煊:“没有。”
李逸初:“也是,你每天都忙着学习,哪有时间喜欢女生。”
梁煊想了想李逸初这句话,似乎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受老师喜欢的学生,喜欢学习,从不违纪。可他并非压抑天xing,这些都是他下意识的选择,如同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他从没有刻意去禁止自己喜欢谁。他快十八岁了,班里也有瞒着老师家长偷偷谈恋爱的学生,要说对这方面一无所知那不可能,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过哪个女生,似乎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女生让他记住过。
梁煊其实也看到刚才那对qíng侣的行为,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旁边李逸初红着脸左顾右盼的样子好笑的很。梁煊有心和他开玩笑:“你呢?”
李逸初:“我不知道啊——”
第5章
两人一进门就感觉气氛诡异,刘凡正和梁父说着什么,一见两个孩子,立刻闭了嘴,扫了两眼李逸初后看着梁煊道:“小煊,你们零花钱够不够用啊?”
梁煊和李逸初在沙发坐下,回答道:“够用啊,怎么了?”
刘凡瞥了眼丈夫,神qíng闪烁道:“哦没事……我就是问问,要是不够的话,你和逸初要跟我们说。”
李逸初笑道:“刘姨,钱够用。”
梁长平有些疲惫:“睡觉吧。”
刘凡点头:“嗯,你们也早点睡。”
说完就跟着梁长平回卧室,留下两个小伙子面面相觑。
梁煊也往卧室走,边走边道:“你先洗澡,等会我再洗。”
李逸初回到卧室拿着睡衣去浴室,洗到一半才发现没拿沐浴露,洗手台在浴室外面,李逸初糙糙擦gān身体,套了睡衣打算去外面拿沐浴露。打开浴室门的同时,他听到刘姨正压低了声音和梁煊说话。
“家里前两天丢了一百块钱,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怎么丢的。晚上你爸去逸初房间找扳手修煤气灶,我看到他放枕头下面的漫画书了。那书很贵吧?小煊,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爸说,你和逸初感qíng好,回头你跟他说说,小孩子不要拿家里的钱,这次就算了,钱花就花了吧,他……他毕竟不是我亲儿子,我要是打骂他,他心里该记恨我们了,回头邻居听到了还说我们偏心……”
李逸初在原地愣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拿着沐浴露回到浴室。
李逸初开了花洒从头往下淋,闭眼的瞬间想起几年前,那会儿他上初三,正面临中招考试,他清楚自己的真实水平,正常发挥的话考进三中重点班没问题,于是那段时间特别认真。虽然一直以来他为了让刘姨心里舒服点,每次考试都故意考个中等分,但是真到了大考,他还是想紧紧抓住机会,重点班和普通班的差距任何人都清楚。
梁长平是三中的老师,按照三中的政策,教师子女可以直接进三中重点班,不过梁长平只有一个名额。梁煊当时的成绩自己考进去没问题,但是对于家长来说,万无一失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刘凡坚持把名额给梁煊,而梁长平却说这样纯粹是làng费一个名额,不如把名额给李逸初。刘凡认为以李逸初的成绩,就算进了重点班也是要拖后腿的,到时候和同学差距太大,反倒不利于他的学习。夫妻俩争执了很久,刘凡为了儿子寸步不让,临近中招考试,家里却没有一天安生。
两个男孩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父母在吵什么,梁煊当即表示他不要这个名额,把名额给李逸初。李逸初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刘凡有多生气,她当着其他三个人的面直接教训梁煊:“你不是没考过低分!去年期末你都掉出年级前五十了!万一这次没考好,你是要复读一年还是去上普通班?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思呢?!”
李逸初知道梁煊那次考低分的原因,当时快要期末考试,梁煊的爷爷突然病重,于是梁家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深更半夜的赶到医院,一屋子亲戚在医院里忙来忙去,没有人有时间注意两个小孩。李逸初坐在医院外面的躺椅上睡着了,梁煊怕他感冒,将自己的衣服都盖在他身上,只穿着毛衣在旁边眯了一夜。第二天坐到考场上梁煊就开始发烧,后来勉qiáng考完试,成绩前所未有的差。
梁煊的态度很坚决:“妈,您如果非要把名额给我,我就不去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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