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步静生赶紧回头,儿子嗓子还是哑的,他听着心疼得要命,闷不吭声地把盆端起来,拍着步徽的后背,让他吐完,刚才他吃的药全吐出来了,一股子苦味,看着他吐gān净,又钻进被窝里,背对着自己睡下,步静生的表qíng在灯光的暗影里,因为沉默,变得很是僵硬。
他实在是受不住了,昨天找不见儿子的一夜,他就已经要崩溃了,他跟着姚素娟去了小徽辅导员家里,按着电话簿上的号码一个个给儿子同学打过去,还是找不着人,最后要去报警的时候,他坐在派出所门口无助地哭了,自己确实是个懦弱无能的窝囊废,但找不着儿子、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他真的无法再经历第二次。
姚素娟从门外走进来,刚挂上电话,看见丈夫坐在chuáng边,模样僵直得如同一个傀儡,眼眶还红了,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他还不如整天窝在屋里,对着佛龛看上一整天要让自己省心。
但孩子一夜找不见人这种事,在步家算是天塌的大事,因为之前经历过一次,总让人心有余悸,昨晚小徽失踪了这么久,就连老爷子都彻夜没合眼,恨不得把老四叫回去千刀万剐了。
“老四人呢?”步静生沉默了很久,像是又活过来一样,慢慢转过脸问道。
“他有事儿。”姚素娟胡乱应付,决定替步霄瞒着,总不能说他带着鱼薇出去玩儿了吧…
刚才她打电话给步霄和鱼薇,两个人都打不通,后来老四回电话时,就连她都快要张嘴骂人了,这节骨眼,老四竟然还能带着鱼薇出去,他是真的心大,还是完全不在乎?他跟鱼薇恋爱这事的确没错,毕竟感qíng是无法qiáng求的,小徽剃头挑子一头热,要伤心是早晚的,但他侄子都这么伤心了,他一个当叔叔的,竟然也不来化解一下。
姚素娟看见步徽烧还没退,又沉沉睡去过去的样子,叹了口气,也是,就算老四回来了,小徽也不想看见他,还化解什么,叔侄俩就这么闹掰了,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好起来。
房门被推开时,姚素娟赶紧迎上去,私人医生进屋,走到chuáng边检查了一下吊瓶,出门时对着她使了个眼色,走到门外她听见医生小声问了句:“姚小姐,血型这一栏是不是填错了?令郎跟你的……”
“没错,不是我亲生的。”姚素娟淡淡地把这一句深埋心底的话重新提起。
明明什么都过去了,这十几年来,家里一天比一天要好,公司越做越大,老二也在B市混得风生水起,老三就更别提了,总裁当得很溜,老四虽然还是老样子,不怎么靠谱,但钱挣得说不定是家里最多的,小徽也是烧了高香了,考上了G大,从他十三岁那年喊自己第一声“妈”开始,他就对自己越来越好,最近有了出息,她过生日,竟然还想着给她买包……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像是步家祖坟冒了青烟似的,怎么一夕之间又要旧事重提。
姚素娟心烦意乱地走到二楼楼梯边,刚要下楼,看见一个人正慢悠悠地踏上楼梯,穿着那件常年不换的黑色外套,嘴里叼着烟,双手cha裤兜,还能是谁?
步霄一抬头,看见大嫂神色疲惫的样子,也轻轻叹了口气:“嫂子,小徽退烧了吗?”
第五十六章
他接到姚素娟的电话就没心思继续“私奔”了,其实他本来也没想出去,是鱼薇看他心qíng不好,想让他放松一下,步霄当然能看出来她的用心,索xing带着她出去玩儿了一天,但他心思一直挂念着家里。
于是挂了电话,他掉了个车头就往家赶,这会儿站在楼梯上,听大嫂说小徽烧还没退,但已经睡了,步霄终于松了口气,跟姚素娟擦肩而过,去步老爷子房里。
姚素娟跟他吩咐了几句别跟老爷子犟嘴,就有些释然地下了楼,毕竟老四回来了,肯去面对、去解决,万事都还有商量的余地,结果到了一楼,姚素娟看见一个让她意外的身影,正站在楼梯边上望着自己。
鱼薇也跟来了,此时站在那儿,抬头看见自己,表qíng一如既往的沉静,开口喊了一声“嫂子”。
鱼薇最近的变化的真的很大,完全看不出是去年那个来家里吃晚饭的小丫头,那个时候她一头短发,瘦得一阵风就能chuī倒似的,细胳膊细腿儿,如今一长开,五官、身形都是大人模样了,是个长发飘飘的大姑娘。
姚素娟听她真的改口了,却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要是没有小徽这档子事,她一定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了,真心替老四那个老光棍儿开心,可自己儿子这么难受,她又不是没私心的,心偏向着小徽,难免有点摇摆不定。
但一码归一码,人家丫头又没做错什么,姚素娟慡利地“哎”了一声,朝她笑笑,跟往日一样招呼她:“去厨房跟我一起泡壶茶、切水果吧?”
鱼薇本来还是有些尴尬的,她第一次以步霄的女朋友身份回到这个家,却没人认她,不仅不认,还因为她让步霄和步徽的关系闹僵了,家里一团糟,她进了屋之后,一个来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会儿看见大嫂对自己一如当初,心才安定下来,跟着姚素娟一起去了厨房。
来过这么多次已经习惯了,她跟着大嫂进厨房张罗饭菜或是泡茶、切水果,都很有经验,厨房也摸熟悉了,鱼薇轻车熟路地在她身边打下手,茶叶放在哪儿,茶具放在哪儿,她都知道。
一直只是忙着烧水,备茶具,洗水果,两人忙活了一会儿,姚素娟隐隐能看出来鱼薇不太自在,知道她其实也提心吊胆的,决定跟她好好聊聊。
“你跟老四谈了之后,一直也没跟你坐下来聊过,平常玩笑开得倒是挺多的……”姚素娟把果盘拿出来,放进水池里,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家里不是不欢迎你,这会儿有点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等事qíng全都过去了,都挺开心你能跟老四在一起的,毕竟他都二十九了,可算有人能把他的心给拴住。”
鱼薇听见大嫂的话,一时间很感动,她真的特别感谢她能这么跟自己聊天,她这会儿才看出来,这个家如果没有姚素娟,真的一天都不能支持下去,鱼薇很由衷地感谢道:“谢谢嫂子,我明白的,有些事也不能急。”
姚素娟看她还是跟往常一样的通透,不禁想跟她jiāo心一次,淡淡笑了下:“要说全家最支持你,最理解你的,估计就是我了,我最有同感,但还真没有你那么幸运……”
鱼薇有点不解地看着她,心想着她的“同感”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姚素娟继续道:“我比那个窝囊废小了九岁,不比你跟老四少多少,我三四岁的时候,他十几岁了,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娶妻生子了,他一直把我当个邻家小妹妹,我算什么呢,整日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说喜欢他,他当耳旁风,我追上去,他早就心里有人了……所以我挺羡慕你的,你喜欢老四,他也喜欢你,真是天大的好事。”
鱼薇听得当场愣住,姚素娟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她说的“窝囊废”应该是步静生,可那句她十几岁的时候,他娶妻生子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大哥的二婚?
姚素娟看见鱼薇愣得反应不过来,知道自己话说的不清楚,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他大哥第二任,我也不是小徽亲妈,是后妈……”
鱼薇终于惊讶得瞪大眼,一时间无法相信,她不是步徽的生母?还真是没看出来,她明明这么疼儿子的,她消化了一会儿,只能脱口而出道:“我还真不知道……”
姚素娟笑了笑:“也对,老四绝对不会主动跟你说的,这家里最不想提起这事儿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我,他是害怕提,我是不想提。”
她这句话有点深意,鱼薇在那一瞬间就把她话里的意思跟今天步霄说的亏欠步徽太多两件事联系起来,这难道是一件事?毕竟步霄一直在避开不谈他到底是怎么欠步徽的,鱼薇想了一会儿,事关步霄本人,还是很想知道,于是咬咬牙问出了口:“步霄今天跟我说他欠步徽很多,这是一件事吗?”
姚素娟用勺子舀茶叶的动作一僵,她看了一眼鱼薇,见她低头削着苹果,不由得觉得她也太聪明了,只能点点头:“话都说到这份儿了,我就都跟你说了吧,老四那人没正经,最喜欢开玩笑,认真话他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两句的。”
鱼薇削断了果皮,抬眸看着姚素娟一副要讲故事的样子,水壶里的水也刚开始烧,她听到大嫂开始一点点娓娓道来:“要说老四,是老爷子五十岁的晚来子了,老母亲当年生他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他生下来没到一个礼拜,老母亲就去了,所以老四根本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滋味儿。”
“他是老幺,跟老大之间差着23岁呢,所以老四两岁那年,静生都25了,结了婚,那位原配比我还泼辣,是个bào脾气,家里又没个女人,长嫂就当了家了,所谓长嫂如母,老四小时候皮得上房揭瓦,后院点火,什么都gān过,谁的话都不听,家里一群老爷们儿,他一个也不怵,就怕大嫂的扫帚,经常他嫂子能拎着长扫帚追他打一条街,街坊邻居都看腻了……”
鱼薇听着姚素娟说到这儿,看见她笑了,心想着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又一想也对,她说她是步家的邻居,自然什么都看见的……
“那时候我也就十六七岁,还记得老四小时候最怕一招,他大嫂把他的开裆裤给扒掉,让他光屁股挨揍,去门口罚站,他就特别害臊,能躲被窝里躲一天都不出门。”鱼薇听到姚素娟说到这里,画面感很qiáng,忍不住抿唇笑了,心想着他还有被人治成那样的时候,姚素娟也笑着说道:“结婚第二年,静生第一个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儿,小名叫大成,就比步霄小了三岁,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最要命,从小就一起疯,一起不听话,老四带着他大侄子到处惹是生非,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
鱼薇有点惊讶,这么说,步徽还是有一个哥哥的……可是怎么没见过?
想到这,她隐隐有种预感,这故事的结尾应该不是好的,不可能是步霄原来的大嫂带着大侄子跟步静生离婚,去了别的地方单过吧?不然她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的……鱼薇想到这,有点笑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我对静生也死了心了,他都结婚生子了,我还单相思个什么劲,我也十七八岁一朵花了,就考了外地的大学,走得远远的,期间也谈了几次男朋友,都没成。大学毕业回G市,静生说他公司缺人,让我去给他帮忙,我就进了他的小破公司,帮他打理事qíng,没过几年,他就添了小二,就是小徽……”
鱼薇越听越难受,她真的不知道姚素娟身在其中得有多煎熬,如果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步霄结婚生子,心里还总是释怀不了,对他提出的事无法拒绝,一边帮他一边还得看着他幸福,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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