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谁说张习文,就是原主?”
副官被他这一眼,顿时有些心慌。他急忙想,不成了,我要撂挑子,让将军另外选个人伺候!宁愿天天上场杀敌,也不愿和这些读书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啊!
副官怎么想,许宁管不着,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既然如此,东西也不在了,我可能回家了?”
“当然可以。”副官道,“不过最近北平风云变幻,金陵也不太平,许先生与其归家,建议您还是待在府上更安全些……”
许宁没指望过能被放走,他就想听副官怎么胡诌,看背后的人怎么想方设法地留自己下来。
“——像是北平,今早刚传来消息,昨天那一番动乱,死了不知道多少学生。”
许宁一愣。
他被关着的几天,还不知道外界已然风云变化。
大沽口被破,彻底激起了爱国青年的愤怒。新的学运,就是一场新的风雨催生。
3月18日,来自全国,来自北平的五千多民学生,上街游行,抗议八国通牒,要当时北洋临时政府予以强硬拒绝!学生队伍由李大钊率领,一时群情激昂要闯入国务院,顿时与国民军发生冲突。而这一场冲突,导致了四十七人死亡,上百人受伤!
死者中有不少学生,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则是年轻的女子师范大学学生,学生运动的领袖—刘和珍。她惨死时,尚不满二十二岁。而她曾试图为这个国家做的,却比许多虚活数十年岁月的人都多。
惨案一出,全国悲愤,鲁迅先生连夜写下《纪念刘和珍君》——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说到此事,副官就不由头疼。
“为了这事,老将军不知打了多少通电话,催将军赶紧北上。许先生,先生?”
他见许宁神情呆滞,不由探身问切,哪想到许宁却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
“死了多少?北平,死了多少学生?”
“四十七人吧,但还不确定。”感受着抓着自己的力道,副官忍痛道,“先生,您怎么了?”
许宁却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他想到方筎生上京前的意气风发,想起他大声告诉自己他的义,想起他年迈的奶奶,想起他的花布包裹。
如果,如果方筎生也是那四十七人之一,此时他是不是正倒在地上,为残酷的现实徒劳流干了一腔热血?
许宁觉得浑身发冷。
仿若又回到了十年前,他急匆匆地赶回去,却只看到被屠戮的村庄,焦枯的灰烬,遍地的尸野,被砸开的柴房——以及那一地泼墨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揭露了一点当年的情况——许宁以为哑儿死了。
第9章 姓
许宁被家里喊回去的时候,没料到会耽搁这么久。他其实并不想回老宅。如果可以,最好永生都不用再踏入。
许家是前清传下来的老门第,许宁爷爷娶了一房正妻,两房姨太。许宁的奶奶就是这位二姨太,他在许家排行第五,前面还有三位哥哥,两位姐姐。再加上旁系的其他亲缘零零总总,许家不可谓不是一个大家族。
然而到了许宁这一辈,世道却变了。
首先,是大清亡了。
许家仗着前朝享受的好处,一夕之间就土崩瓦解。庆幸的是,新政府并不打算卸磨杀驴,也知道不能简单清算这些旧势力。所以许家虽然没了前朝封荫庇护,但也算攀上了新枝。这就和衙门里的县太爷脱下乌纱帽剪了西洋头,照旧坐在官椅上一个道理。权势还是把持在这些人手里,换汤不换药。
再一个,是如今的百姓不再那么好糊弄了。
从康梁公车上书到百日维新,再到孙文在香港建立兴中会,其余人等揭竿而起发出呼呵。现时的中国,已不是往日的中国。
这给生意的许家带来许多麻烦。
许宁,诞生在新旧交替的1900年。百日维新失败,慈禧囚禁光绪,梁启超逃难日本的1900年。等到他懂事的时候,已经是民国元年了,但是许宁却还是不明白一个道理。
为何从小照顾他、哺乳他的奶妈依旧不能同桌吃饭?
为何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奶兄弟,还是得跪着叫他主子?
为何那些口口声声叫着少爷的人,当面对他笑意妍妍,背后却恶毒咒骂?
他住在许家的高墙大院里,看着宅内阴私,勾心斗角,总是不自主地发问:不是新中国了吗?不是已经建立民主了吗?三民主义还高高挂在墙上,为何那袁世凯就有胆复辟?为何他满眼看到的,还是一个吃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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