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鹿树疗养院的负责人,他听别人叫她“梅夫人”。
“请原谅,”对眼前的年轻人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老妇人说,“年纪太大的人难免行动不便。”
“年纪大?”褚画眯起了勾人极了的月牙眼,摆出一副乖巧又可人的笑脸,“可您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
“这样的褒奖可不算高明,瞧瞧我的褶子和老人斑,”以个优雅的姿态坐了下,梅夫人笑出一声,“我七十六岁了。”
一番客套之后,年轻警探表明来意,“我的一个朋友,他曾在这里接受过一段时期的jīng神病治疗,因为某些不方便阐明的原因,我得了解他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情况……”
“如你一路所见,这儿现在只有行动不能自理的老年人。那些jīng神病人们的资料早些年付之于一场大火,什么都不曾剩下了。”顿了顿,她说,“你来晚了。”
“这样?”褚画不免有些失望,稍一思索又问,“你曾经是这家jīng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我曾是这家jīng神病院的护士长,职务虽然不高,但因为我是院长的姑妈,大伙儿对我还算尊敬。”
年轻警探的眼睛里泛出了光亮,“这么说,你或许会对一些病人有印象了?”
“这里曾经有一万个病人。”梅夫人又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否定之意非常明显。
“也许我告诉你他的名字你会有印象?”褚画仍不肯死心,“他叫康泊,因jīng神分裂而杀人获罪,入院的时候才十六岁。”
那张优雅平静堪比封冻的脸庞开始消融,老妇人抬起了眼睛,直视打量这个年轻人,不避不退的目光如同水流漫溢。良久的缄默不语后,她才慢慢开口,“你是说……康泊?”
褚画急切地问,“你记得他?”
“当然。将jīng神病院改建为老人疗养院就是他的意思,他是这儿的出资人。”
褚画决定开门见山,“我叫褚画,我是个警探,同时也是……也是康泊的朋友……”
“我知道你是谁,”语声温和地打断了这个年轻人。短暂的怅然失神后,她的面容开始舒展,那种和煦如chūn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她说,“我一直在等你。”
“他告诉过你,我会来?”
“是的,他早就告诉过我,”梅夫人站起了身,朝一脸茫然不解的警探先生露出朦胧一笑,“比你想象的要早。”随后她走向门口,将手放置于门把上,回眸以目光邀请对方随自己同行,“想去他当时住的地方看一看吗?”
两个人并肩慢行,gān燥单调的白炽灯光追随他们的脚步,远离尘嚣的寂静教人甘愿沦寞其中。
梅夫人说,“那些像囚室一样的jīng神病房都接受了改建,但按照康泊的意思,唯独保留下了他曾居住的那一间。”
“难道说,为了等我?”
褚画只是胡乱猜测地信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竟然微微笑着点头,“为了等你。”
殊不知是真是假。
“我听人说,他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故意伪装成jīng神病患者,以期瞒天过海?”
“他入院的时候确实没有jīng神问题,但后来就不是了。他的病情每况愈下,他开始沉溺在自己解构并重建的世界里,拒绝和任何人说话。”老妇人微微侧脸看了年轻警探一眼,继续说,“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非常聪明,待人也彬彬有礼。他告诉我说,杀人是一场意外,伪装成jīng神分裂症患者则是一念之差,他还告诉我他后悔了,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肯坐上电椅以获得救赎。那时我们谈了很多,谈到了他入院前那疯狂恣意的生活,也谈到了他谋杀的那个女人。”
“有那个女人的资料吗?”
梅夫人又看了褚画一眼,随即挪开视线,摇了摇头,“很遗憾,没有。”
褚画还要问话之时,身旁的妇人突然停驻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他看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没有透光的窗口。
44、鹿树疗养院(2)
尽管饶有准备,门一打开,泼目而来的黑暗还是让褚画心有所悸。莫名的压抑氛围教人喘不上气儿,他仿佛正面临一口巨大的棺,何去何从是个问题。
梅夫人在他身后出声提醒,进去吧。随后她先于年轻人走进这间黑漆漆的病房,十分熟稔地找到了这房间唯一一扇窗户的地方。踮脚,扬臂,两手用力,拆卸下一块厚重的木板。她回头对褚画说,“小伙子愣着gān什么,还不替我拿一下。”